“妹妹，杀戮是不对的哦。”
那个声音轻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拂过初生的柳絮，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与慈悲。
然而，这每一个字落入我耳中，却不亚于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让我的神魂都为之剧烈一颤！
我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的识海！
随即，我便看到了那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我那由无尽混沌构成的识海中央，一首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太极图，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代表“寂灭”的黑色星辰依旧深邃死寂，但那颗代表“生命”的白色太阳，却爆发出亿万丈神圣光辉，将我整个灰暗的识海映照得一片通明！
而在那轮璀璨的“白日”之上，一道身影正静静伫立。
她穿着一袭纯白无瑕的长裙，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她的容貌与我一模一样，找不出丝毫瑕疵，气质却截然相反。
我的眼眸是看透世间冷暖的冰冷与漠然，而她的眼眸却充满了悲天悯人，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我身上是尸山血海中杀伐出的滔天煞气，而她身上散发的，却是能净化一切罪恶、让万物复苏的生命神力。
她像是行走在人间的圣母，而我，则是从地狱深渊爬出的灭世魔神。
我们是最极端也最矛盾的两个存在，却顶着同一张脸，出现在了同一个身体里。
“你是谁？”我的声音冰冷沙哑，充满了警惕与毫不掩饰的杀意。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我的识海中故弄玄虚，下场只有一个——死！
“妹妹，不要对姐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那个“白衣的我”看着我这充满了杀伐之念的神魂化身，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又宠溺的笑容，“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只不过，我代表着‘生命’与‘创造’，而你，暂时被‘毁灭’与‘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缓缓解释着，声音依旧温柔，但我却从她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种眼神，瞬间刺痛了我！
“闭嘴！”
我怒喝一声，识海中的无尽混沌之气瞬间沸腾，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灰色巨手，朝着那个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白衣的我”狠狠抓去！
这一抓，足以捏碎星辰，抹杀任何化神期修士的神魂！
然而，面对我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那个“白衣的我”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她只是轻轻抬起纤细白皙的右手。
“嗡——！”
刹那间，她脚下那轮璀璨的“生命之日”光芒大盛！一股同样浩瀚、却充满了“创造”与“净化”之力的白色神力冲天而起，在她面前凝聚成一面巨大无比的光明壁障！
“轰——！！！”
灰色的混沌巨手与白色的光明壁障狠狠撞击在一起，整个识海都剧烈翻涌，掀起滔天巨浪！
可是，那无往不利、足以吞噬一切“秩序”的混沌之力，竟在那纯粹的生命神力面前被死死抵挡住了！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在我的识海中形成了诡异的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怎么可能？！”
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还是第一次，我的混沌之力在自己的主场被人正面挡下，而且对方使用的还是我自己的力量！
“妹妹，我说过了，我们是一体的。”那个“白衣的我”看着满脸震惊的我，轻声叹息，“你的力量伤不了我，我的力量也不会去伤害你。放弃吧，外面的那些人虽然罪孽深重，但罪不至死。我们可以净化他们，感化他们，没有必要一定要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你在命令我？”我的声音冷得像是万载玄冰。
我苏染一生行事，何须向任何人解释？！更何况是一个从我身体里莫名冒出来的怪物！
净化？感化？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父亲被那个老东西囚禁在地牢深处，日夜承受地火焚身之苦时，谁来净化他？顾衍为救我神魂俱灭，化作漫天星光时，谁来感化他？陈默被萧天策钉在十字架上，抽干生命本源，险些形神俱灭时，谁又来感化他？！
现在，我杀上门来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你却跳出来跟我说杀戮是不对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是那个老东西留下的后手也好，是这‘终焉道果’诞生的自我意识也罢！现在，立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连同你一起毁灭！”
我的杀意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致，整个识海都因我的怒火而疯狂咆哮！
就在我的识海中爆发着这场前所未有的“内战”之时，外界的昆仑神宫，早己是一片肃杀。
那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巍峨宫殿群，数以万计的昆仑弟子身穿统一的银色道袍，手持制式长剑，在神宫上空结成一座巨大无比的“天罡诛魔剑阵”。
剑阵缓缓运转，无尽剑气冲天而起，汇聚成一柄长达万丈的金色巨剑，剑尖遥遥锁定了我这个胆敢独闯神宫禁地的“邪魔”。那锋利无比的剑意，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剑阵后方，数百名气息至少都在元婴期以上的神宫长老与护法，各自占据了关键阵眼。他们手中托着流光溢彩的法宝，将磅礴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剑阵之中，使得那柄万丈巨剑的威势愈发恐怖。
而在神宫最中央，最为宏伟的“天道大殿”之前，那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负手而立。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萧天策之死带来的反噬还未完全平复，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深邃冰冷。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悬浮在神宫之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与残忍的冷笑。
“呵呵呵……真是没想到，苏云天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竟还给你留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后手，能让你这枚尚未完全成熟的‘道果’，提前诞生出‘神性’意识。”
“只可惜啊，你这具被仇恨与杀戮所污染的‘魔性’容器，实在是太肮脏了，根本就承载不了那纯粹的‘神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神魔对立，水火不容，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就凭你这样一个残缺的失败品，也妄想来挑战本座所代表的天道？！”
老道士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传入了我那正在激烈交战的识海！
“轰！”
他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最后的一丝迷雾！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白衣的我”，就是所谓的“神性”意识！是那个老东西原计划中，“终焉道果”最终该有的样子——慈悲，神圣，博爱！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神”！
而我，这个充满了七情六欲、充满了仇恨与杀戮的“苏染”，则是他眼中必须被抹除的“魔性”，一个肮脏的容器！
“哈哈……哈哈哈哈……”
想通了这一切，我那处于识海中的神魂化身，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疯狂与悲凉！
好一个“神性”！好一个“魔性”！好一个肮脏的容器！
原来从始至终，在那个老东西眼中，我苏染，连一个独立的“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件用来承载他那所谓“道果”的工具！而现在，连这件“工具”本身，都开始反抗我这个“主人”了！
“你听到了吗？”我停止大笑，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一脸慈悲的“白衣的我”，“他在骂你，骂你这个所谓的‘神性’，也在骂我这个所谓的‘魔性’。在我们共同的敌人面前，你还要跟我内斗吗？！”
我的声音字字诛心！
然而，那个“白衣的我”听完我的话，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却没丝毫改变。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妹妹，你错了。他说的没错，杀戮、仇恨本就是原罪，是应该被净化的污秽。而我的诞生，就是为了修正你这个被‘魔性’所污染的错误。”
“所以……收手吧。只要你愿意放下屠刀，将身体的主导权交给我，我会用我的‘神性’去感化他，化解这一切的仇恨，让这个世界重归和平与美好。”
她的话说得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冠冕堂皇，仿佛我放下仇恨、引颈就戮，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
“……好。好！好！！！”
我怒极反笑！我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另一个我”！她就是那个老东西用我父亲的血脉、用我二十年的生命，精心培育出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一个只知道执行“净化”与“感化”命令的程序！一个没有自我、没有感情的怪物！
跟她讲道理？简首是对牛弹琴！
“既然如此……”我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万古虚空还要死寂的绝对零度。
“——那就战吧！”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虚伪的‘神性’能够净化一切，还是我这真实的‘魔性’能够吞噬所有！”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彻底放弃了对识海中那轮“生命之日”的掌控，任由那个“白衣的我”将所有的生命神力全部调动过去！而我，则将我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神魂之力，都疯狂地注入了那颗代表“寂灭”的黑色星辰之中！
“嗡——！”
刹那间，黑星暴涨！无尽的、充满了“毁灭”、“无序”、“终结”的纯粹混沌魔气，从那颗黑色的星辰中轰然爆发，瞬间就将我那原本还处于僵持状态的识海，彻底染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那耀眼的“生命之日”，在这纯粹魔气的侵蚀之下，光芒都开始变得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而外界，我那紧闭了许久的双眼，也在这一刻猛地睁开！
只不过，睁开的不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眸，而是一双被无尽灰色混沌所彻底填满的魔瞳！没有瞳孔，没有眼白，有的只是一片足以让神佛都为之堕落的深渊！
“来！”
我抬起头，看向那悬浮于苍穹之上、足以一剑斩落星辰的万丈金光巨剑，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残忍与嗜血的笑容！
“——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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