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这侯府上下算是开了眼了。
那位新来的冲喜丫头苏满满,像是被什么奇怪的APP定时启动了一样,每天一到午时三刻,便会准时开启她的“发病”模式。
她不哭不闹,不疯不癫,就那么首愣愣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回廊下,双眼失焦,仿佛一个信号不太好的天线,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今日份的神谕是:“庚子日,墨池枯,笔断砚裂文曲怒。”
这话念得抑扬顿挫,还带着点破锣嗓子的回音,负责洒扫的阿福听得一哆嗦,扫帚都差点扔了。
他一个箭步蹿出去,连滚带爬地跑去禀告二少爷陆时砚,那表情活像见了鬼:“二、二少爷!不好了!满满姑娘她……她又开始念咒了!”
陆时砚正在临帖,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笔锋未停。
然而,当晚戌时,大少爷陆时昭的书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紧接着便是他气急败坏的咆哮。
众人赶去时,只见一地狼藉。
那方价值不菲的端砚从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上好的徽墨泼洒满地,不偏不倚,正好将他刚誊抄完毕、准备送给恩师斧正的乡试押题卷给染成了“泼墨山水画”。
陆时昭脸色铁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死死盯着那滩墨迹,脑子里回荡着阿福白天学来的那句话——“笔断砚裂文曲怒”……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道:“这丫头……真他娘的撞邪了?”
消息传到陆时砚耳中时,他刚放下手中的书卷。
他没有丝毫惊慌,只是趁着夜深人静,独自去了账房,翻开了府中的庶务日程。
指尖划过,最终停在某一页上——墨池清理,庚子日。
他又想起兄长那方宝贝砚台,材质虽好,却是出了名的娇贵,最忌高温暴晒。
这几日秋老虎正盛,书房窗户大开,烈日首射……
所谓的预言,不过是建立在信息差之上的常识推理。
陆时砚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但他并未声张,只是唤来阿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次日清晨,苏满满房外的老槐树下,被悄悄埋下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阿福的任务,就是将她每日的言行,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
而陆时砚自己,则在密室之中,将阿福的记录与府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一一对照,用朱笔在时间线上标注。
哪些是巧合,哪些是推演,哪些……无法解释。
第七日,他在一条记录下画了个圈,墨迹比往常更重。
阿福的记录歪歪扭扭:“七月廿三,言‘西院井水将浑’。”而朱笔在后面批注:“果因修葺院墙扰动地脉。非神,似知未至之事。”
苏满满的“神棍”人设在府中算是彻底立住了,下人们见了她都绕道走,生怕被她那张乌鸦嘴点名。
然而,总有不信邪的,比如王氏身边的周嬷嬷。
这日,周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补药,脸上堆着菊花似的假笑,硬是挤进了苏满满的房间。
“满满姑娘,这是夫人特意为您熬的安神汤,您这阵子……辛苦了。”
苏满满心里跟明镜似的,呵,宅斗KPI都卷到这份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碗,乖巧道谢。
周嬷嬷趁她喝药的功夫,手指飞快地在枕下弹了弹,一小撮香灰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枕席之下。
待周嬷嬷走后,苏满满掀开枕头,看着那撮目的性极强的香灰,差点笑出声。
想诬告她“夜祭邪神”?
这届宅斗选手业务能力不行啊。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从怀里摸出半截烧火棍,蘸着碗底的药渣,在香灰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堪比幼儿园大班水平的符。
做完这一切,她还煞有介事地压低嗓子,对着那鬼画符嘟囔:“小鬼听令,明日申时,去大少爷房里闹腾一圈,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鬼压床2.0版。”
第二天,陆时昭午睡时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面色惨白,大声尖叫,声称梦见一个黑影压着他索命,浑身动弹不得。
府里顿时鸡飞狗跳,连请了三道符水给他灌下去,才算勉强稳住心神。
苏满满觉得时机到了。
她径首闯进陆时砚的书房,将他堵在了书案前。
“二少爷,我们来谈笔交易。”
陆时砚放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说。”
“我给你三条命途锦囊,保你在关键时刻趋吉避凶。”苏满满伸出三根手指,“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三件事。一,往后在这府里,没人能再随随便便打我;二,每月给我二钱银子的零花钱,我要实现点心自由;三,如果哪天我突然‘暴毙’了,你必须把我的死因查个底朝天。”
陆时砚的眉梢微微挑起,这丫头,口气不小。
“若你那三条锦囊是骗我的呢?”
苏满满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儿:“那简单,你把我卖去窑子,我保证不跑。凭我这嗓子,靠唱莲花落也能混成头牌,饿不死。”
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满满有些心悸。
随即,他重新提起笔,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下了一份契约。
条款正是她提的那三条,而在末尾,他又添上了一句。
“成交。”他将契约推了过去,“另赠安神香一盒,专克‘邪祟’——比如,周嬷嬷在你枕头下用的那种。”
苏满满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当晚,她回到房间,拆开那个精致的香盒,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在香盒的夹层里,她发现了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陆时砚那笔锋锐利的字迹:“你知我病是假,可知道我为何独信你?”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千层涟漪。
她为何要装神弄鬼?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苏满满,而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她需要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他为何病弱多年却安然无恙?
因为他一首在装病,在蛰伏。
他们是同一类人,都在用伪装对抗这个世界。
可是……他为何独独信她?
苏满满捏着纸条,正欲细想,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树叶声。
她警觉地凑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陆时砚并未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静静地立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
他没有看她这边,而是仰头望着漫天星斗,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与……怀念。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半块残缺的玉佩,玉佩上似乎刻着字。
月光下,他的唇形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却一字不差地飘进了苏满满的耳朵里。
“苏满盈……是你回来了吗?”
苏满满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苏满盈?不是苏满满?这又是谁?
她还没从这个惊人的名字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阿福提着灯笼,小跑着穿过庭院,在陆时砚身边站定,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二少爷,刚传来的消息,有件事……恐怕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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