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凝固了。
玉娘子的双眼圆睁，瞳孔中映出她自己的模样，一个清晰得让她感到陌生的自己。她平日里在铜镜中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昏黄的轮廓，一个需要靠想象和经验去补完的影子。可现在，镜中人的一颦一笑，每一根细微的睫毛，甚至眼角那一道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浅浅细纹，都分毫毕现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的触感与镜中那完美的视觉影像重合，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与肉体合一的震撼。她看到了自己精心描画的眉黛，看到了唇上胭脂的细腻纹理，也看到了自己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名为“岁月”的痕迹。
良久，她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慵懒与妩媚，只剩下最原始的、属于一个女人的惊叹与脆弱。
“这……这……是……我？”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如假包换。”我微笑着，声音平稳，但内心却因为她这教科书般的反应而感到一阵激动的战栗。我知道，这第一步，我走对了。
玉娘子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时而蹙眉，时而浅笑，时而又用指尖轻轻描摹着镜中人的轮廓。她像一个第一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颠覆性的冲击。而她沉浸得越久，就越能证明这面“惊鸿镜”的魔力。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玉娘子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狂热、以及一丝敬畏的复杂光芒。就像一个饥饿的狼，看到了一片前所未见的、广袤无垠的猎场。
“沈鸢……”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你告诉我，这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笑了笑，不答反问：“玉娘子，你觉得，这面镜子，它值多少钱？”
玉娘子瞬间恢复了她作为商人的精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面镜子上移开，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彻底脱离。
“价值连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不，用钱来衡量它，简首是一种侮辱。对于女人来说，它就是第二条命！”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吧，你的条件。你既然把它带到我这里来，就绝不是只为了让我开开眼界。”
“姐姐果然是爽快人。”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这面惊鸿镜，普天之下，只此一面。我希望能通过春风渡这个平台，为它找到一个最懂得欣赏它的主人。”
“只此一面？”玉娘子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眼中精光一闪。
“至少在目前，只此一面。”我回答得模棱两可。我深知，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能创造出最高的价值。我绝不能让她知道，只要材料和时间足够，我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稀缺性，是价值的催化剂。
“制作此物，耗费的心力、材料，难以想象。九死一生，方得此一宝。”我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珍重。
玉娘子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些。她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脑子里显然在飞速地盘算着。
“你想怎么卖？”她问道。
“我不想‘卖’。”我摇了摇头，“我想，为它举办一场品鉴会。邀请云阳县，乃至周边府城所有最有身份、最爱美的贵妇名媛。让她们亲眼见证‘惊鸿’的诞生。”
“品鉴会？”玉娘子咀嚼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然后呢？”
“价高者得。”我轻轻吐出西个字。
“拍卖！”玉娘子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她胸前的风光都随之起伏不定。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一片潮红。
“好！好一个价高者得！妙！实在是妙！”她兴奋地说道，“沈鸢啊沈鸢，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不仅能做出这等神物，这脑子，更是比谁都好使！”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这件事，交给我！不出十日，我保证给你办一场全城最风光、最瞩目的‘惊鸿宴’！我春风渡别的没有，这云阳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能请得来！到时候，别说那些太太小姐，就是县尊夫人、府台大人的家眷，我都有法子让她们乖乖地送上请柬！”
“那就全凭姐姐安排了。”我微笑着点头，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这宴会，须得有些章法。”
“你说。”玉娘子此刻己经完全进入了状态，目光炯炯。
“第一，宴前，必须严格保密。”我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春风渡得到了一件可‘映照前世今生’的奇珍异宝，但绝不能透露具体是什么。要吊足她们的胃口，让她们抓心挠肝，日思夜想。”
“嗯，这叫‘造势’，我懂。”玉娘子立刻心领神会。
“第二，宴会当日，这面镜子，将是唯一的焦点。”我继续说道，“我会为它准备一个足够华丽的展台，用最好的锦缎覆盖。在揭晓之前，不许任何人触碰。”
“那是自然，得有仪式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拍卖开始前，我会邀请几位最有身份的宾客，上台亲身体验。让她们的惊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退婚后，我在荒地种出黄金 成为点燃全场最猛烈的火。”
玉娘子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辰。她几乎己经能想象到那个场面了。当县尊夫人第一次在镜中看清自己的容颜，当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妇们，为了这独一无二的宝物而争得面红耳赤……那将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利润如何分？”冷静下来后，玉娘子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姐姐出场地，出人脉，负责操办整场宴会。我只出这一件东西。”我看着她，缓缓说道，“最终拍出的价格，你我，三七分成。我七，你三。”
“七成？”玉娘子的眉头皱了起来，“沈掌柜，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我春风渡上上下下，为了这场宴会，也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姐姐此言差矣。”我摇了摇头，拿起那面镜子，轻轻用锦缎擦拭着，“我出的，是‘无’中生‘有’的奇迹。而姐姐出的，是‘锦上添花’的功夫。没有我，姐姐的场地再好，人脉再广，也只是寻常的风月应酬。可没有姐姐，我这宝贝，或许也能卖个好价钱，但终究少了几分传奇色彩。”
我将镜子递到她的面前，让她再次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姐姐觉得，这份‘传奇’，值不值三成？”
玉娘子的目光，在镜子和我的脸之间来回移动。她看到了镜中自己眼中的欲望，也看到了我脸上那份从容不迫的自信。
她知道，我没有说错。这面镜子的价值，是颠覆性的。别说三成，就算只给她一成，她也愿意促成这笔生意。因为这场“惊鸿宴”，能带给春风渡的，绝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收益，更是一种无形的、足以让春风渡在整个江南地区都声名鹊起的巨大声望。
良久，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妩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讨价还价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好妹妹，算你厉害。”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就依你，七三分！不过，姐姐我也有个条件。”
“请讲。”
“日后，你若再做出这等宝物，必须，也只能，由我春风渡独家发售。”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高端、且有能力处理各种麻烦的销售渠道。玉娘子和她的春风渡，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一言为定。”我伸出手。
“一言为定！”玉娘子笑着，与我击掌为誓。
合作，就此达成。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我们又就“惊鸿宴”的诸多细节，进行了详细的商讨。从请柬的设计，到宴会的流程，甚至连背景的音乐，都一一敲定。玉娘子不愧是此道高手，许多我想不到的细节，她都能安排得妥妥帖帖，力求将这场宴会的格调与神秘感，都推到极致。
事情谈妥，我便起身告辞。惊鸿镜，我自然是留在了她这里。这是鱼饵，也是我们合作的信物。我相信，玉娘子会比我更珍视、更小心地保管它。
走出春风渡，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心中一片畅快。财富的雪球，即将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开始滚动了。
我心情甚好，脚步轻快地穿过喧闹的集市，准备买些沈安爱吃的桂花糕带回去。
然而，就在我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几个不速之客，挡住了我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布衣，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他身边，则是一个身材臃肿、满脸刻薄相的中年妇人。
看到他们，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张康，还有他的母亲，张李氏。
我那被退了婚的前未婚夫，和我那尖酸势利的准婆婆。
真是阴魂不散。
“哟，这不是沈鸢吗？”张李氏率先开了口，那公鸭般的嗓音，刺耳得让我皱起了眉头。她的三角眼在我身上滴溜溜地打着转，尤其在我那身干净整洁的细棉布裙子上停留了许久，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与鄙夷。
“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都学会打扮了。哼，一个黄毛丫头，穿得这么光鲜，刚才……我可看见了，你是从春风渡那种地方出来的吧？啧啧啧，为了钱，真是什么不知廉耻的勾当都肯做啊！”
她的话，恶毒而肮脏，像淬了毒的针，句句都往人心窝子里扎。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张康也开了腔。他色眯眯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衣服扒光一样。
“小鸢，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虚伪的痛心疾首，“当初咱们退婚，也是无奈之举。可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啊，我……我怎么也能接济你一二。何必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听着他们母子俩这一唱一和的无耻言论，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事，与你们何干？麻烦让开，好狗不挡道。”
“你！”我的话，像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张李氏的脸上。她顿时就炸了毛，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地骂道：“你个小贱人！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张家不要的破鞋！当初要不是看你可怜，谁会要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告诉你沈鸢！”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指到我的鼻子上，“别忘了，你那十亩盐碱地，当初可是用我们张家的聘礼换的！现在你在那地上种出了什么福禄菜，发了财，就想把我们张家一脚踹开？没那么容易！那地，有我们张家的一半！”
(http://www.220book.com/book/7LK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