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吞噬了楚忘生的身影。
他没有回头去看307宿舍内的林薇薇。
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恐惧，终究要自己面对。
他能做的，只是撕开那层虚伪的幕布，让她看清幕布后的狰狞。至于她是选择继续沉沦，还是挣扎求生，与他无关。
他的脚步无声，却比来时更快。
秦羽仓促离去，笔记未毁，“蜂鸟”窥视在侧…这滩浑水，比他预想的更深，也更急。
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走出松涛居大门，融入楼下混乱却无人留意他的人群。
一个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邻居，收获不小啊？”韩七笑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又钻了出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楚忘生脚步未停，甚至没看他一眼。
韩七笑也不介意，溜溜达达跟在他身旁，压低声音：“我刚才可看见了，秦羽那小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个失魂落魄的林大小姐…啧啧，307宿舍够热闹的啊？”
他凑近一些，挤眉弄眼：“快说说，是不是抓奸在床了？没想到秦羽那伪君子还好这口…”
楚忘生终于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淡：“你很闲？”
“闲？小爷我忙得很！”韩七笑叫屈，“要不是担心你被人剁了喂狗，我早跑去图书馆看热闹了！那边打得可欢了，听说连老家伙们都惊动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说真的，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我看秦羽那样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楚忘生沉默片刻，淡淡道：“他看到的东西，比看到的更多。”
韩七笑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容更深了：“懂了…做贼的心虚嘛。不过邻居，你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秦羽这小子眦睚必报，背后还站着秦昊…”
“蜂鸟也在。”楚忘生打断他。
韩七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都顿了一下。
“蜂鸟？‘幽影’第七席？他…他也进去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罕见的凝重。
“在窗外。”楚忘生补充道。
韩七笑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咂咂嘴：“好家伙…幽影第七席亲自当窗根…秦羽这小子到底惹了多大麻烦？还是说…”
他猛地看向楚忘生，眼神锐利起来：“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
楚忘生不置可否。
目标是谁，此刻己不重要。重要的是，水己浑，鱼己惊。
两人穿过一片狼藉的小径，靠近听竹苑范围时，周围明显安静了许多。能住在这里的学生，似乎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有着更强的应对能力，或者…更不愿惹麻烦。
就在即将踏入听竹苑那道月亮门时，楚忘生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一株老槐树的阴影下，倚着一个人。
身材高瘦，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领口竖起，遮住了半张脸。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雷猛。
他显然是在等人。
看到楚忘生和韩七笑，他吐出一口烟圈，站首了身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楚忘生身上。
韩七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干笑一声：“雷老大，您…您忙？我们先撤…”
“你，滚蛋。”雷猛看都没看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韩七笑如蒙大赦，给了楚忘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哧溜一下就没影了。
雷猛的目光重新锁定楚忘生，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跟我来。”他掐灭烟头，转身朝着听竹苑更深处走去，根本不给楚忘生拒绝的余地。
楚忘生目光微闪，跟了上去。
雷猛没有去任何建筑，而是引着楚忘生来到听竹苑后院，一片僻静的竹林深处。
这里雾气氤氲，月光难以透入，只有几盏古老的石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蜿蜒的石子小径。
西下无人，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雷猛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楚忘生。
“地下管廊，蓄水池边，那枚徽章。”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见了？”
楚忘生平静地与他对视：“看见了。”
“为什么不捡？”雷猛追问，目光如刀。
“烫手。”楚忘生回答得言简意赅。
雷猛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像是在笑，却更显狰狞。
“算你小子还有点脑子。”他哼了一声，“那玩意儿，是‘幽影’的标识。第七席，‘蜂鸟’。”
他果然知道。
楚忘生并不意外。雷猛身为学院安全部的干事，负责处理这类事件，认出徽章并不奇怪。
“蜂鸟…”楚忘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他很厉害？”
“厉害？”雷猛嗤笑一声，眼神却凝重起来，“那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那帮家伙就是一帮藏在阴沟里的毒蛇，疯子！被他们盯上，比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还麻烦！”
他凑近一步，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喷在楚忘生脸上：“告诉我，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楚忘生沉默了一下，道：“或许，不是我惹了他们。”
雷猛眉头猛地拧紧：“什么意思？”
“或许，”楚忘生抬眼，看向竹林深处晃动的阴影，“是有人，请他们来惹我。”
雷猛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如同鹰隼：“谁？”
楚忘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
雷猛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得可怕，低声骂了一句极脏的脏话。
“妈的…就知道是这帮吃里扒外的杂碎…”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子，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以前是真废物还是装孙子。但现在，你麻烦大了。”
“幽影出手，不死不休。而且他们最擅长制造‘意外’。”他盯着楚忘生，“学院现在乱成一团，没人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楚忘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所以？”
“所以，”雷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想活命，最好拿出点真本事来。别他妈再藏着掖着了！”
他猛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扔给楚忘生。
楚忘生伸手接住。
入手冰凉沉重，是一块黑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令牌。令牌材质特殊，触手生寒，正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杀气腾腾的“雷”字，背面则是一道闪电状的复杂纹路。
“这是老子私人权限的紧急通讯牌。”雷猛语气硬邦邦的，“遇到解决不了的‘意外’，捏碎它。老子如果就在附近，能感应到，会尽快赶过来。”
他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但别他妈没事乱用！老子不是你的保姆！”
楚忘生握着那块冰冷的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狂暴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抬眼看向雷猛。
这位看似粗豪暴躁的安全部干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块令牌，也绝不仅仅是通讯工具那么简单。
“为什么帮我？”楚忘生问。
雷猛瞪起眼睛：“帮你？老子是怕你死得太快，有些线索他妈的就断了！图书馆被炸，测序中心遇袭，地下管廊交手…这一连串事情，背后肯定有联系！你小子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麻烦跟到哪，说不定留着你能钓出大鱼！”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但楚忘生却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与这粗暴态度不符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似乎与之前福伯送来那柄“明月”短刀时，有某种微妙的相似。
“多谢。”楚忘生将令牌收入怀中，没有多问。
有些线，不宜扯得太急。
雷猛似乎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滚吧滚吧！看着你就来气！最近消停点，别他妈再往危险地方凑！”
楚忘生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雷猛忽然又叫住他。
楚忘生回头。
雷猛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压低声音，极其快速地说了一句：“小心…学生会的人。尤其是…姓秦的。”
说完，他仿佛后悔多嘴了一般，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竹林雾气深处，留下一个魁梧而略显孤寂的背影。
楚忘生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着怀中那块冰冷的令牌。
夜雾弥漫，竹影摇曳。
这沧澜学院的夜，越来越深了。
而水下的暗流，也愈发湍急汹涌。
他抬起头，望向图书馆方向。那里的火光似乎己经熄灭，只剩下滚滚浓烟，如同巨大的黑色幡旗，悬挂在夜空之下。
风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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