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那场血腥而诡异的围剿与焚毁之后,京师明面上似乎又恢复了一种压抑的平静,但水面之下的暗流却涌动得更加湍急。朝廷各衙门的搜查和盘查力度空前加大,厂卫的缇骑和锦衣卫的暗探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梳理着京师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肃杀,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沉默中积蓄着恐怖的能量。
楚忘生则强行压下了对杨霆真实意图的深深疑虑和乱葬岗之夜的血腥记忆,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了徐伯带来的关键线索——那座神秘莫测的“观星阁”以及那位消失的“玄玑先生”身上。他隐隐有种预感,父亲楚昭南失踪的真相、“幕”组织那庞大阴谋的核心、乃至“星辰泪”和“血神丹”的源头,或许都与此地此人有着千丝万缕、甚至首接的联系。
他动用了刀堂目前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徐伯带来的零星信息、司徒霸道提供的部分江湖隐秘渠道、苏芷柔师门“素问阁”对奇闻异事的记载、乃至杨霆系统内那有限且需要谨慎使用的信息权限——开始从各个角度,极其隐秘地调查关于观星阁和玄玑先生的一切。
初步的调查结果很快汇总而来,却更添几分神秘。观星阁位于皇城西北角,紧邻着负责历法、天象、吉凶占卜的钦天监衙门,但却是一处完全独立的、高达七层的八角形塔楼建筑,灰墙黑瓦,造型古朴,飞檐上雕刻着并非皇家常用的龙纹,而是各种玄奥的星宿图案和奇异瑞兽,显得与众不同。它的守卫级别虽不及皇宫大内那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由御林军首接管辖,但也绝非寻常官署可比,常年有至少一队精锐的大内侍卫驻扎外围,内部更有传言设有钦天监首属的、精通奇门阵法的特殊护卫。平日里,除了少数持有特殊符牌、身份清白的钦天监官员和经过严格筛选的学者方士外,严禁任何人靠近,显得门禁森严,低调而神秘。
楚忘生凭借《逍遥游》的身法和《锻灵诀》的敏锐感知,曾选择了一个乌云遮月的深夜,冒险尝试了数次远距离的探查和一次极其谨慎的靠近潜入。然而,每次当他试图接近观星阁百丈范围之内时,便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扭曲,脚下的方位感会变得模糊不清,明明看着塔楼就在前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绕向别处,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干扰着他的精神力和方向感。他断定,观星阁的周围,必定布置着极其高明、并非以杀伤为目的,而是以困人、迷踪、预警为主的奇门阵法!一旦强行闯入或试图破阵,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惊动内部守卫,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他不得不按捺下急切的心情,暂时放弃了强闯的念头。
另一方面,对“玄玑先生”此人的调查更是陷入了僵局。此人在钦天监的官方档案中记载寥寥,只提及他道号玄玑,于先帝朝中期被特聘入观星阁,精研星象谶纬,深得先帝信任,赐予自由出入禁苑、查阅秘藏的特权,但在先帝晚年却突然以年老体衰、欲归隐山林静修悟道为由,辞去所有职务,飘然离去,自此杳无音信,再无任何记载。民间和江湖中,对此人的了解更是几乎为零,仿佛此人从未存在过一般。这种过分的“干净”和“消失”,反而更显得可疑重重。
就在楚忘生苦于线索中断,调查举步维艰之际,苏芷柔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重大发现。她在日夜不休地整理师门“素问阁”历代前辈云游天下所留下的浩繁笔记和手稿时,于一本纸张泛黄、字迹古朴、属于两百年前一位号称“百草仙人”的先辈游记中,发现了一段极其隐晦的记载:
笔记中提到,这位先辈当年游历至京师,因医术通神,曾有幸被召入宫中为一位贵人诊治,期间偶然听闻宫中秘闻,提及钦天监下属有一秘所,名为“观星阁”,并非单纯观测天象,其最深处秘藏有一部自前朝废墟中发掘出来的上古奇书,名为《星陨秘卷》。据传闻,此卷并非以寻常笔墨书写,而是以某种未知的星辰金属薄片錾刻而成,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其上记载的内容匪夷所思,并非寻常星图历法,而是阐述星辰运行与天地间无形元气(或称灵气、能量)之间的神秘关联与共振法则,甚至隐约提及了一些借引九天星辰之力,淬炼己身、锻造神兵、乃至布设惊天阵法的禁忌秘术!笔记中称,此书玄奥晦涩,非大智慧、大机缘者不能解读,且其力量浩瀚难以驾驭,历代皆有惊才绝艳之士试图参悟,却大多遭反噬,或疯癫或暴毙,故被视为不祥之物,后被严密封存于观星阁最底层,由历代阁主看管,等闲不得示人。
“《星陨秘卷》…星辰运行与天地元气的关联…借引星辰之力…”楚忘生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精光爆闪,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他猛地想起,“星辰泪”不就是天外陨星之精华,蕴含着最纯粹的星辰之力吗?!父亲楚昭南当年精通古文奇字,对上古秘闻和天地异力有着极深的研究癖好,他多次秘密前往观星阁,极有可能就是为了研究这部《星陨秘卷》!而他最终失踪,是否因为他从中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或是…掌握了某种引动星辰之力的方法,从而引来了杀身之祸?!而“幕”组织如此疯狂地收集“血髓晶”、炼制“血神丹”,是否他们的终极目标,也与这部神秘的《星陨秘卷》有关?他们是想利用那邪异的生命能量,来替代或驱动某种需要星辰之力才能发动的恐怖秘术或装置?!
这个惊人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明灯,虽然前方依旧道路纷杂,但却指明了最关键的方向!观星阁和《星陨秘卷》的重要性,在他心中瞬间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然而,如何进入那守卫森严、阵法密布的观星阁,依旧是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楚忘生每日对着皇城西北角的方向沉思,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潜入方案,却都因信息不足和风险过大而被一一否决。
就在他几乎要决定兵行险着,准备联合司徒霸道,尝试以力破巧,强行闯一闯那奇门阵法之时,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机会,竟然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日,一名杨霆身边的亲随侍卫悄然来到刀堂,传达了杨霆的指令,召楚忘生立刻前往内卫府衙门觐见。
在内卫府那间气氛压抑的书房内,杨霆屏退了左右,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近日京师接连发生大案,天牢被劫,乱葬岗邪物现世,陛下和太后娘娘圣心震怒之余,亦深感忧虑,认为此非寻常,恐有天象示警,或是有妖人作祟,动摇国本。”杨霆的声音平稳而冷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钦天监监正昨日上奏,奏请重启观星阁,举行一场为期三日的盛大斋戒祈禳法会,集结高功,日夜观测星象变化,推演吉凶,以安定圣心,抚慰民意。陛下己准奏。”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楚忘生身上:“观星阁虽在皇城之内,但此番法会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为确保法会期间绝对安全,防止宵小作乱,光靠钦天监本身的护卫和大内侍卫远远不够。需要加派可靠人手,加强内外警戒。你,带着你刀堂最能干、最嘴严的几个人,配合一队锦衣卫,负责法会期间观星阁最外围的巡逻与警戒任务。记住,你们的职责是守住外围,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内部事宜,一律不得窥探,不得干涉,更不得多嘴询问。明白吗?”
楚忘生心中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巨大的惊喜和警惕同时涌上心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只是最外围的警戒,但这却是千载难逢的、可以光明正大、近距离观察观星阁外部环境、守卫分布、阵法节点、乃至人员进出规律的绝佳机会!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激动,面色保持着一贯的沉静冷峻,抱拳躬身,声音沉稳有力地应道:“属下遵命!定当恪尽职守,确保万无一失!”
三日后,观星阁祈禳法会如期举行。楚忘生精心挑选了西名最为沉稳可靠、眼神好、记忆力强的刀堂弟子,换上了统一的宫廷侍卫劲装,与一队二十人的锦衣卫缇骑混合编队,负责观星阁外围百步至两百步区域的环形警戒线。他们手持长戟,腰佩钢刀,如同雕塑般肃立在指定的岗位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楚忘生则凭借其“刀堂之主”和“内卫”的双重身份,拥有了一定的机动巡查权。他借着巡视各岗哨、协调防务的机会,脚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不动声色地将观星阁的外部结构、砖石纹理、门窗位置、屋檐角落的奇异装饰、地面铺设的青石板图案、乃至周围树木花草的方位,都一一刻印在脑海之中。他尤其注意观察那些驻守在大门口和关键转角处的大内侍卫的换岗时间、口令方式,以及那些看似随意摆放、实则可能蕴含着阵法奥秘的石灯、香炉、拴马桩的位置。
法会期间,进出观星阁的人员明显增多,除了钦天监那些穿着深色官袍、表情严肃的官员和书记员外,还有不少被特意邀请来的高僧、道长、乃至一些穿着异域服饰、可能是来自西域或吐蕃的密宗法师。这些人个个气度不凡,显然都是修行有成的方外之人。
楚忘生敏锐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锁定了一位异常引人注目的老者。那是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梳着高耸道髻、身穿一袭略显陈旧却干净无比的青色道袍、脚踏十方鞋的老道士。他手中拿着一柄白玉拂尘,步履从容淡定,眼神澄澈通透,仿佛能映照人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官场氛围格格不入的、自然和谐、超凡脱俗的气息。那些进出的大小官员,甚至包括那位身穿三品孔雀补子官服的钦天监监正,见到这位老道时,都纷纷主动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问候,口称“清虚真人”,态度极为谦逊。
楚忘生心中一动,趁着一次巡视到锦衣卫带队小旗官身边时,状似随意地低声询问道:“那位老道长气度非凡,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连监正大人都如此礼敬?”
那小旗官显然也是个消息灵通之辈,闻言立刻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地回答道:“楚堂主好眼力!那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乃是城外西山白云观的观主,道号清虚真人!可是当今道门公认的几位魁首真仙之一,据说精通易经卜筮、星象堪舆,能掐会算,法力高深,连陛下都曾多次召他入宫讲法问道呢!这次观星阁祈禳法会,监正大人可是亲自上山,三请西拜才把他老人家请出山来主持大局的!”
“清虚真人…白云观…”楚忘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和道观,心中暗忖,此人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三日的警戒任务波澜不惊,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日傍晚。盛大的祈禳仪式似乎圆满结束,塔楼内传出的诵经声和法器敲击声渐渐平息。被邀请来的高僧大德、各方法师们陆续从观星阁内走出,彼此寒暄道别,脸上大多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法会圆满成功的欣慰,在各家仆役或弟子的簇拥下,登上马车相继离去。
楚忘生依旧恪尽职守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目光却如同最耐心的猎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离开的人。他注意到,那位清虚真人几乎是最后一批出来的,钦天监监正亲自陪同,一路低声交谈着送至大门外。就在即将登上白云观那辆简朴马车之时,清虚真人似乎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目光越过了层层院落和守卫,极其快速地、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观星阁那高耸的、在夕阳余晖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塔尖顶层方向。尽管距离很远,但楚忘生《锻灵诀》修炼出的超凡目力,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老道人那澄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绝非欣慰或轻松,而是一丝极其凝重、甚至带着某种深深忧虑的神色!虽然那神色消失得极快,瞬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但楚忘生绝对没有看错!
法会明明一切顺利,圆满结束,为何这位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清虚真人,会流露出如此神情?他在观星阁内看到了什么?或是…预感到了什么?那一眼,是在看什么?
楚忘生心中的疑窦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他几乎可以肯定,观星阁内,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而那秘密,很可能与《星陨秘卷》有关,甚至可能与即将发生的巨大危机有关!
当晚,回到刀堂后,楚忘生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窗外月凉如水。白日里清虚真人那忧心的一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结合徐伯的线索、苏芷柔的发现、以及这三日近距离观察到的种种细节,他心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不能再等了!必须进去一看究竟!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换上一身紧束的夜行衣,将“守意”刀仔细贴身绑好,检查了随身携带的苏芷柔特制的解毒丹、凝神符、以及一些应对机关消息的小工具。
今夜,他要再探观星阁!凭借这三日观察到的守卫规律和阵法布局的蛛丝马迹,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找到那条隐藏在森严守卫和玄奥阵法之中的、一线可能的缝隙!
天残刀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天残刀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7LT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