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忘生将身后如附骨之疽般的追兵引至城东一片荒废多年的坊市。此处断壁残垣,朽木横陈,昔日繁华早己被岁月和荒芜吞噬,只余下蛛网密布、鼠蚁横行的空壳。《逍遥游》身法在这片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被催谷至极致,他的身影如青烟般在倾颓的牌坊、半塌的阁楼、杂草丛生的庭院间忽隐忽现,时而踏着脆弱的木梁凌空飞渡,时而隐入深邃的地窖阴影。几经周折,凭借对地形的巧妙利用和远超追兵的敏捷,他终于勉强甩掉了那令人窒息的尾巴。
他最终藏身于一间曾经可能是绸缎庄铺面的破屋阁楼。此处需蹬着早己腐朽、吱呀作响的木梯方能上去,空间低矮逼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木材腐败的气息。一扇狭小的气窗透进京师夜晚昏沉的天光,勉强提供照明。楚忘生屏息凝神,《锻灵诀》运转到极致,将周身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仔细倾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远处,追兵们气急败坏的呼喝声、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巷道深处。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下来,就着那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取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两样东西。
首先是那面腰牌。入手沉甸,触感冰凉,确是锦衣卫标准的制式玄铁腰牌,正面阴刻着编号与猛兽纹样。但翻至背面,指尖却触摸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凹凸痕迹。他凑近气窗,借着那一点微光仔细辨认——那是一个需要极强目力才能发现的诡异符号:一只线条流畅、仿佛正在开合的眼睛,瞳孔深处却并非寻常眸仁,而是一颗被细密星芒环绕的微小星辰。这绝非朝廷公门之物,无疑是“幕”组织核心成员用以标识身份、区隔内外的隐秘印记。
更重要的,则是那封以特殊防水油纸紧密包裹的密信。油纸包裹得极有章法,边角压实,显然经过专业训练,以防潮气侵袭。展开后,内里的信笺纸张薄如蝉翼,却极具韧性,其上字迹并非通用文字,而是由大量怪异符号、几何图形、简化星图以及看似无序的数字组合而成的一套极其复杂的暗码体系。楚忘生眉头紧锁,这种暗码的编排方式晦涩难懂,结构严密,他从未见过,一时如同面对天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尝试运转《锻灵诀》。功法催动之下,灵台渐趋清明,目力与思维敏捷度大幅提升,信纸上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符号似乎开始呈现出某种内在的规律。他全神贯注,试图从中找出破译的钥匙。这些暗码似乎巧妙地融合了周天星象的运行符号、代表特定含义的数字密码以及某种传承古老、逻辑极其严密的密码体系,环环相扣,复杂程度超乎想象。
正当他苦思冥想,进展甚微之际,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记得翻阅《星陨秘卷》残篇时,玄玑先生在那深奥的阵法图谱和能量推演公式的空白处,曾随手勾勒过几个看似随笔的校验符号和速记标记!其形态与眼前密信中的部分符号虽有差异,但在笔触的起转承合、结构的内在逻辑上,却有着惊人的神似!他立刻如获至宝般从贴身处取出那卷珍贵的兽皮卷,就着微光快速而仔细地比对起来。
果然!玄玑先生学识渊博,涉猎极广,他显然深入研究过“幕”组织可能采用的某种通讯加密方式,甚至可能试图反向推演其密码逻辑!这些注解旁的随手笔记,此刻成了破解眼前困局的唯一线索。
他精神大为振奋,立刻以玄玑先生的这些零星符号和推演思路作为参考坐标和破译的起点,结合自身对星象、《锻灵诀》能量运行的理解,全力推演解读密信内容。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仅有的几颗星辰,试图勾勒出整个宇宙的脉络。他时而在心中默算推演,时而在灰尘满布的地面上划出只有自己才懂的临时符号,时而凝神苦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流逝,阁楼外偶尔传来野猫厮打或风吹过破洞的呜咽声,更衬得阁楼内寂静无比,唯有他急促的心跳和偶尔划过地面的细微声响。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结合近期探查到的所有情报、冯坤的身份、“血髓晶”的用途、皇陵大阵的布局,他才如同拼凑碎片一般,勉强破译出了密信中最核心的部分内容:
“…‘龙睛’之位己稳固…‘星轨’定于子时三刻交汇…‘祭品’状态稳定…各‘枝节’务于亥时正刻前完成最终校准…‘潜龙’核心由‘坤’亲镇…凡异动者,格杀勿论…信号:三盏赤灯…”
虽仅是片段,但信息量巨大,且令人骇然!
“龙睛”——此称谓尊贵而关键,很可能指的就是作为整个邪恶大阵核心阵眼的皇帝陛下!
“星轨交汇”——这绝非普通天象,而是特指发动那座逆转乾坤的恐怖阵法所需的特定星象时刻:子时三刻!
“祭品”——这个词让楚忘生心底发寒,它所指的,恐怕不仅是陛下,更是那些被“血神丹”和“噬元魔蛊”抽取精元的无辜百姓,乃至整个京师百万生灵的身家性命!
“枝节”——显然指的是布置在京师各处关键地脉节点、负责输送和转化能量的邪恶装置!
“坤”——毋庸置疑,指的正是那位深得杨霆信任、却身为“幕”组织核心人物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冯坤!他果然亲自镇守在“潜龙阙”那个最致命的核心!
而“三盏赤灯”——这显然是某种行动开始或发出紧急预警的特定信号!
最重要的是那句——“务于亥时正刻前完成最终校准”!楚忘生心中猛地一凛,急速估算着当下的时辰。距离亥时,竟然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一旦所有节点完成最后的校准,整个大阵将进入待激发状态,待到子时三刻星轨到位,一切恐将无可挽回!
时间紧迫到了极致!必须在亥时之前,设法阻止或至少干扰各大节点的最终校准程序,否则万事皆休!
楚忘生心急如焚,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必须立刻行动!但环顾自身,形单影只,面对组织严密、高手如云、遍布全城的“幕”组织节点,他一人一刀,如何能同时破坏多处?又如何能精准找到所有节点的位置?
焦灼之际,一个身影猛地闯入他的脑海——司徒霸道!他那脾气火爆却刚正不阿的师父!若有他鼎力相助,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和在京中人脉,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但新的难题随之而来:他如今是全城搜捕的要犯,画像恐怕早己贴满大街小巷,如何能安全地找到行踪不定的司徒霸道?即便找到了,又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说服他相信这骇人听闻、错综复杂的阴谋?
楚忘生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扫过那面刻有星辰眼眸的腰牌,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或许,这面腰牌可以成为一块敲门的砖,甚至是一张临时的护身符?
不能再犹豫了!他猛地站起身,将密信残片与腰牌小心翼翼收回怀中,最后看了一眼这短暂的藏身之所,随即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阁楼,再次毅然决然地融入了京师沉沉的夜色之中,向着记忆中师父可能出现的某个方向,疾速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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