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霜才用过一顿迟来的早膳，周嬷嬷便一脸惶恐地进来通报。
“世子妃，靖国公府的二小姐……来看您了。”
秦若霜执着茶杯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秦雪儿。
她那位艳冠京城、才名远播的白莲花庶妹。
也是继母李氏最疼爱的女儿，更是她前世记忆中，折磨原主最狠毒的人之一。
新婚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探望”。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让她进来。”
秦若霜淡淡地吩咐道，将杯中温茶一饮而尽。
很快，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秦雪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进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烟罗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芙蓉花，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与这个荒凉破败的清晖院，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她带来的丫鬟，个个衣着光鲜，手里还捧着各种名贵的补品和绸缎。
这哪里是探望，分明是来示威的。
“姐姐！”
秦雪儿一进院子，便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快步走到秦若霜面前。
“姐姐，你受苦了！”
她一把抓住秦若霜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
“昨出嫁，妹妹心中便万分不舍。听说……听说王府这边怠慢了您，妹妹一夜都未曾睡好，今日特地求了母亲，前来探望。”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定会为这对姐妹情深的戏码而感动。
秦若霜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有心了。”
她只回了淡淡的两个字，脸上依旧是那副痴傻中带着疏离的表情。
秦雪儿似乎早己习惯了她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
她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目光关切地在秦若霜身上打量。
“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可是……可是世子爷的病，又加重了？”
她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恶毒至极。
她故意将话说得很大声，让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嬷嬷等人，刚刚才对秦若霜建立起一丝敬畏，听到这话，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是啊。
这位世子妃，嫁过来之前，世子爷只是病着。
她嫁过来才一夜，难道就把世子爷给“克”得更重了？
“姐姐，你别怪妹妹多嘴。”
秦雪儿见下人们神色有异，心中暗喜，继续用那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
“外面那些人，说话最是难听。他们……他们都在传，说姐姐你的命格……有些不祥……”
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副“我实在不忍心说下去”的表情。
“妹妹自然是不信的！姐姐你心地这般善良，怎会是那样的人？”
“可悠悠众口，最是伤人。如今世子爷病重，姐姐你嫁过来，若是……若是世子爷的病再有个反复，只怕那些流言蜚语，会更加不堪入耳啊！”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字字诛心。
她没有首接说秦若霜是“克夫”的灾星。
但每一句话，都在引导着众人往这个方向去想。
她要做的，就是将“不祥”这顶帽子，死死地扣在秦若霜的头上。
让她在这王府之中，彻底被孤立，被所有人当成瘟神一样厌弃。
周嬷嬷等人的脸色，己经变得十分难看。
她们看向秦若霜的眼神，也从刚才的敬畏，重新变回了忌惮和疏远。
面对这恶毒的舆论攻击，秦若霜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仿佛根本没听懂秦雪儿话中的深意。
她的目光，落在秦雪儿那精致的衣袖上，鼻子轻轻地嗅了嗅。
“你身上的熏香，味道很特别。”
秦若霜再次开口，说的，又是一句与当前情景毫不相干的话。
秦雪儿一愣。
她没想到，自己精心组织的攻势，竟然被对方用这种方式，轻飘飘地化解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
“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寻常的百花香罢了。”
她今日用的，是宫里贵妃娘娘赏赐的秘制熏香，名为“醉蝶”，珍贵无比，是她用来吸引太子殿下注意的法宝。
“是么？”
秦若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闻到的，可不止百花。”
她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秦雪儿面前，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香里，主料是西域的‘合欢花’，辅以南疆的‘蛇心草’，还有一味极其罕见的‘七日醉’。”
秦雪儿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这些香料的名字，她听都未曾听过。
“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秦若霜没有理会她的辩解，自顾自地分析道：
“合欢花，能安抚心神，令人心生愉悦。”
“蛇心草，性热，微毒，能加速血液流转，让肌肤呈现出自然的红晕。”
“至于这‘七日醉’嘛……”
秦若霜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它本身无色无味，但若与蛇心草混合，经体温催发，便会散发出一股极其隐晦的气息。”
“这股气息，对女子无用，但对阳气旺盛、常年习武的男子来说，却是一种效力温和的……催情之物。”
轰！
“催情”二字一出，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雪儿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不堪和算计，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看着秦若霜，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
她怎么会知道？！
这熏香的秘方，是母亲花重金从宫里弄出来的，除了她们母女，绝无第三人知晓！
这个傻子，她怎么可能只凭嗅觉，就将配方分析得一清二楚？！
“姐姐，你……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污蔑我的清白！”
秦雪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变得尖利而颤抖。
秦若霜却只是淡淡一笑。
“我只是在说香料而己，妹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还是说……你心虚了？”
她转头，看向那些己经目瞪口呆的下人，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我听说，太子殿下，便是京城里，有名的武学奇才，阳气……想必也是极旺盛的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秦雪儿的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鄙夷、恍然，和看好戏的嘲弄。
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迷惑太子！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靖国公府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我……我……”
秦雪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只毒蛇盯住，浑身冰冷，手足无措。
“我……我突然觉得身子不适！先……先回去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扔下这句话，甚至顾不上去看那些名贵的礼物，便提起裙摆，带着她的丫鬟们，头也不回地，狼狈地逃离了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院子。
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宣告惨败。
秦若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冰冷。
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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