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秦啸天那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怒。
他那双赤红的虎目，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些薄薄的信纸。
每一张，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征战沙场数十年，为国尽忠，为家尽责。
他自以为，自己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最信任的枕边人，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柔贤淑的女人，竟然在他的背后，挖了这么大一个，足以将整个家族都埋葬的坟墓！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没有再质问秦若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这些密信的出现，己经解释了一切。
秦若霜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桌后方，那面刚刚合拢的墙壁。
没有言语。
但意思，不言而喻。
秦啸天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
他知道那里有暗室。
那是他亲手督造的，用来存放家族最机密文件的所在。
钥匙，只有他和李氏有。
他从未想过，那里，竟然会变成李氏私通外敌的贼窝！
“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困惑和怀疑。
这张脸，是他的女儿没错。
但这身手，这份心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
绝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痴傻懦弱的秦若霜！
秦若霜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
“我，是秦若霜。”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是那个，差点死在喜轿上的，你的女儿。”
“也是那个，能为靖国公府，清理门户的，一把刀。”
她的话，掷地有声。
秦啸天的心神，剧烈地一震。
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被他忽略了十几年的女儿。
“你想要什么？”
他沉声问道。
这是一个交易的开端。
也是一个父亲，对一个陌生“女儿”的，最后的试探。
“我要的，很简单。”
秦若霜缓缓走到书桌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些散乱的密信，一封封地，重新整理好。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条理清晰。
“第一，这些信，不能交出去。”
她将第一封信，推到了秦啸天的面前。
“这封信，记录了李氏与北燕三皇子，关于倒卖秦家军军械的往来。一旦上报朝廷，整个靖国公府，都会被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届时，等待我们的，不是皇上的嘉奖，而是满门抄斩。”
她又拿起第二封信。
“这封信，记录了李氏，如何利用变卖军械所得的银两，去疏通朝中关系，打点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说明，李氏的背后，站着的是太子和皇后一党。”
“我们现在动她，就是与东宫为敌。父亲您觉得，以我们靖国公府如今的处境，有这个资本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眼下这盘死局的，每一个致命的节点。
秦啸天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戎马半生，于战场之上，他是无敌的战神。
但于这朝堂之上的诡谲人心，他却远不如眼前这个女儿，看得通透。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商量的口吻。
“难道，就任由这个毒妇，继续在我府中作威作福，掏空我秦家的根基吗！”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当然不。”
秦若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蛇，要打七寸。”
“李氏的七寸，不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而是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贤妻良母’的名声，和她在府中，一手遮天的权力。”
“我们要做的，不是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引火烧身。”
“而是利用这些罪证，作为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然后，一点一点地，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她看着秦啸天，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父亲，您常年镇守边关，是国之柱石，不应被这些内宅的腌臢事，分了心神。”
“府中的这些毒瘤，这些蛀虫，就交给我。”
“我，会成为您在京城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为您，斩断一切威胁。”
“为您，守护好这靖国公府的百年基业。”
她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秦啸天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儿。
看着她那张明明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
看着她那双，却比自己这个沙场宿将，还要冷静，还要狠厉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而秦家的未来，或许，真的要交到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儿手中。
他沉默了。
良久。
他缓缓地，将桌上那些致命的密信，一封封地，收拢起来。
然后，他当着秦若霜的面，将那叠足以让秦家覆灭的罪证，亲手，递还给了她。
这个动作，代表了绝对的信任。
也代表了，权力的交接。
“从今日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靖国公府的内务，由你全权处置。”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必再向我禀报。”
“我只要一个结果。”
他看着秦若霜，一字一句地说道：
“让那些背叛秦家的人，付出代价。”
秦若霜伸出手，接过了那叠密信。
入手，很轻。
但她知道，这上面承载的，是一个国公府的未来，和一个父亲，沉甸甸的托付。
“是，父亲。”
她微微颔首。
没有多余的保证，也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更加坚定。
窗外，夜色渐深。
书房内，烛火摇曳。
一对被命运隔阂了十几年的父女，在这一夜，因为一场致命的危机，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政治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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