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秦若霜盘坐在冰冷的床榻上，调息恢复着体力。
昨夜的刺杀和与世子的对峙，消耗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太多的能量。
“离魂引”的毒素虽然被暂时压制，但饥饿感，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胃。
这具身体，本就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亏空得厉害。
她现在急需食物，来补充最基本的生存能量。
天色微亮。
“吱呀”一声，那扇单薄的房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青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银簪。
她面容刻板，眼神精明，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双手叉腰，一脸的幸灾乐祸。
“给世子妃请安。”
为首的嬷嬷象征性地福了福身，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恭敬。
“老奴是这清晖院的管家，周嬷嬷。”
她自报家门，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秦若霜身上刮来刮去。
“世子妃昨夜歇得可好？”
秦若霜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我饿了，传饭吧。”
她没有废话，首接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听到这话，周嬷嬷嘴角的讥讽之色更浓了。
她身后的两个仆妇，甚至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回世子妃的话。”
周嬷嬷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按王府的规矩，新妇过门，需斋戒三日，沐浴焚香，为夫君祈福。”
“尤其是咱们世子爷身子骨不好，这规矩，就更不能废了。”
“所以，这三日，您不能进食，只能饮用清水。”
她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秦若霜，等着看她或哭或闹，或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套说辞，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别说是这个痴傻的公府嫡女，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进来，面对“为夫君祈福”这顶大帽子，也断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们要做的，就是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个本就虚弱的新主子，活活饿死在这新房里。
然而，秦若霜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没有哭闹，没有哀求，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愤怒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嬷嬷，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规矩？”
秦若霜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是王府的规矩，还是你们的规矩？”
周嬷嬷的脸色一沉。
“世子妃这是什么话？老奴在王府伺候了几十年，难道还会拿规矩来诓骗您不成？”
“这斋戒，是为了世子爷好，您身为世子妃，难道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
她立刻将话头引到了世子身上，企图用孝道来压制秦若霜。
秦若霜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她的目光，从周嬷嬷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手，只是指关节有些粗大。
“你身上的熏香味道很特别。”
秦若霜突兀地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周嬷嬷一愣，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口。
“世子妃说笑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香料罢了。”
她用的是一种名为“金蕊香”的花粉制成的熏香，价格不菲，是她身份的象征。
“金蕊花，产自西域，香气馥郁，有凝神静气之效。”
秦若霜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但此物性寒，若常年贴身使用，其花粉会透过肌肤，侵入骨缝，引寒湿入体。”
周嬷嬷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
“世子妃……在说什么胡话？”
秦若霜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继续说道：
“初期，只是手脚冰凉，关节酸痛。”
“慢慢地，每逢阴雨天，关节便会如针扎般刺痛，夜不能寐。”
“尤其是你的左膝，想必己经疼了不止一两年了吧？”
轰！
秦若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周嬷嬷的头顶！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左膝的顽疾，是她身上最大的隐痛！
正如秦若霜所说，每到阴雨天，就疼得她死去活来，遍请名医也束手无策。
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为她看过病的大夫，绝无第三人知晓！
可眼前这个痴傻的世子妃，只是看了她几眼，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就将她的病症，说得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
“你……你胡说！”
周嬷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变得有些尖利，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色厉内荏。
秦若霜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的病，己经伤及骨髓。若我所料不错，你的左手指尖，在天气湿冷时，会呈现出青紫色。”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周嬷嬷那下意识蜷缩起来的左手上。
周嬷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身后的两个仆妇，也面面相觑，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不敢出声。
秦若霜站起身，缓缓走到周嬷嬷面前。
她比周嬷嬷要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再拖下去，不出三年，寒毒攻心，你的左腿，会先从膝盖开始腐烂，最后，只能截肢保命。”
“不，或许，你连截肢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秦若霜不再看她，转身走回床边，重新坐下。
“现在，我饿了，要吃饭。”
她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但这一次，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周嬷嬷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秦若霜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腐烂……”
“截肢……”
“连机会都没有……”
恐惧，像藤蔓一样，从她的心底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住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看着秦若霜那纤弱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挣扎。
一边，是上头下达的，必须执行的死命令。
另一边，却是这个神秘的世子妃，随口道出的，关乎她自己性命的恐怖预言。
是继续刁难，完成任务？
还是……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周嬷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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