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应荀的各项指标逐渐正常并稳定下来。医生通知他，周三大概就可以出院了。
应荀父母听到后难掩喜色，重复道：“下周三啊！这么快！”
确实是件喜事，在场的人都很兴奋。应荀前天开始可以出入病房，慢慢适应更复杂的信息素环境，不过活动范围仅限于本层。于是今天他也在楼道里听医嘱，曲遥拽着应荀的胳膊晃了几下。
过去两周多的陪护生活让曲遥十分疲惫，单人病床容纳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和个头不小的Beta还是较为困难的，和情绪波动大的Alpha朝夕相处对她的精神上也有不小压力。
她后来也变得十分敏感，应荀一旦出现发呆、低落或者格外激动的现象，曲遥就会迅速复盘当天的一切人事物。
上周应荀坐在床边看夕阳，曲遥从病房外回来之后立刻跑过去，担心他有轻生的想法。实际上应荀一动不动的，只是因为看入迷了。
尽管曲遥有些小题大做，应荀觉得这是曲遥对自己费心思的表现。为此，他还反过来安慰了一下曲遥：“不要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从没想过寻死。现在你陪在我身边，更不可能了。”
曲遥听完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但夜半回想起“你不在的时候”，愧疚涌上心头，只好把应荀抱得更紧。
这段生活让他们的关系和相处模式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周一晚上，临出院的前两天，应荀父母再一次来看望。应荀当时在本层闲逛，通常他会在楼道里先溜达一个来回，在护士站搭几句话，看看哪间病房的患者出院或又来了什么新人。
他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一层有没有跟我一样的Alpha？”护士每一次都回答他：“没有，这种体质很少见。”
应荀只能耸耸肩：“看来我还是万里挑一的那个‘一’。”别的家属听见了还会夸赞他心态好，住院住这么久还这么乐观。
以往他只会在自己病房那一条走廊走动，周一晚上他想看看这一整层是什么样的，U型走廊的另一边还没去过。应荀的病房就靠近走廊的拐弯处，他正要转到另一面，看到安全通道里有人。
他走近了一些，金属门没关紧，他父母和曲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遥遥，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或者想法？毕竟……应荀马上就要出院了。”是应荀母亲的声音，声调压得比较低。
应荀驻足，他的视角看不到曲遥的表情，只能通过侧颜推断她是否言语。
曲遥沉默了几十秒，遂开口：“之前和应荀就聊过，当时我说至少会陪着他出院。”
面前的两位长辈和偷听的Alpha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却迟迟没有声音响起。
应荀不敢再听下去，这两天不是没想过出院后的事，他顺其自然地认为至少曲遥应该还会和他生活在一起，主动照顾他。
他承认这些确实利用了曲遥的愧疚心理，但如果没有感情，曲遥大可以跟他一别两宽，而不是放下一切、耗费半个多月在医院里。如果曲遥愿意跟他共同生活，那他们就是事实夫妻。
不都说"纵容都是因为爱"，那应荀有信心把原本建立在愧疚上的爱发展成完整的爱。况且曲遥对他剖白，说了什么"借一点勇气"、"往后走一走"，他当时近乎以为这就是曲遥立下的承诺。
可是，曲遥沉默了。沉默并不可怕，不到最后谁能猜到结局是什么。应荀只是害怕不到最后，就早早得知死刑的宣判，他宁愿独自煎熬一天一夜。
他的信心时有时无，大概爱不仅能生发无畏，也会与卑怯相伴。
出院前的夜晚，曲遥早早躺在床上，她收拾了一整天行李，还要准备好明天的出院材料，精神上也松懈许多，因此睡得很沉。
应荀用眼睛描摹怀里人的五官，脑海浮现着一幕幕，记忆不断闪回。
病房条件有限，他不得不在卫生间里解决生理需求。有时大清早被曲遥吵醒，他就跟着曲遥进去洗漱，然后把Beta按在洗手台前。
大腿细腻的皮肤，紧绷的腰，突出的背骨，通红的颈部和耳廓，还有难耐的喘息。
曲遥在早上也很容易来感觉，但她不表现也不索求，等应荀摸到——湿，漉，漉才会转过头瞥他一眼。
应荀不是次次都首接出击，曲遥在欲望中摇曳又得不到满足的难耐神情让应荀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既觉得曲遥的欲望被他所掌控，又忍不住怀疑曲遥是否只是遵从欲望本身。
应荀闭上眼，怀中人入梦，一夜过去，睁眼时还是清醒的。
应荀今天格外粘人，曲遥觉得这是Alpha的分离焦虑症，但她确实没空安抚Alpha的心思。
出门办手续的时候让应荀穿好衣服在病房里乖乖等着，应荀确实安静地坐在屋子里目送她。
曲遥在电梯里突发奇想，之前看到遛狗的主人对着宠物狗一声令下“坐！”，躁动的大型犬迅速蹲坐好，还咧嘴伸出舌头期待奖励。
她在想是不是回去也要给等着她的大型Alpha一个奖励，例如摸摸头什么的。
护理部、收费处、中心药房、腺体科室，各处跑完后曲遥拿着一堆单子回到病房。应荀和他父母都在门口站着，身边是昨天收拾好的大行李箱，三个人一齐向她看来，神色各异。
应荀父亲明显放松一些，应荀妈妈还是比较紧张，应荀本人看着倒是轻飘飘的，但插在羽绒服兜里攥紧的手却诉说出忐忑。
应荀父亲较为稳重："都办完啦？"
曲遥点点头，一张一张清点单据，最后把袋子里的药也挨个拿出来给他们看了一下。
应荀从曲遥手里接过病历本，一页页地翻，蓝色的封皮随着支撑力上下起伏。住了这么久的院，应荀仍旧不认识主治医师的字迹，他抬头问道："那这些药还要吃多久呢？"
"刚刚我说过大部分是预后的药，再坚持几个月就可以了。"曲遥认真地看着他。
应荀眼圈有些红，大概是晚上真的没睡好导致眼睛现在怕风、畏光。应荀努力睁大双眼，视线依然模糊起来。
"但抑制信息素产生的那个药，需要往后终生服用。"
"那个药很苦，不过......我会每天监督你。"
蓝色病历本掉在地上，风带过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曲遥被应荀拉过去，狠狠撞进对方怀里。
应荀闭着眼睛，大股大股的泪水涌出来，落在曲遥的肩上，洇湿一片。
Alpha浑身颤抖，双手攥拳，指尖戳在手心里，比眼泪更冰凉。
曲遥一遍遍抚摸应荀的背，感受着他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
一行人乘电梯一路下行，应荀牢牢地牵着曲遥的手，他克制着侧头看对方的冲动，抬起头看电梯的显示屏。
曲遥带着Alpha的手揣进口袋里，补充道：“手太冰了，放进去暖和。”她也跟着应荀抬头看向显示屏。
出院穿过门诊大厅，无论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都是热闹的。
Alpha和Beta泰然自若地走出大门时，阳光有些刺眼，Alpha没有避开。他期盼这样的阳光，期盼了很多年。
与此同时，曲遥想起将出院通知书交回科室盖章的时候听见上一个病人和家属的对话。
"以后我们就不来了吧？"
"嗯，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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