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墨，浸染着N-18036星的街道。
酒馆的轮班终于结束，江俞换下那身侍者制服，悄然离开了这片依旧喧嚣的销金窟。
一整天，江俞穿梭在弥漫着酒精与亢奋信息素气息的大厅里。
重复着端酒、开瓶、擦拭桌台的机械动作。
酒馆的客人大多是大嗓门、刚刚结束繁重工作的雌虫，他们三五成群，用微薄的薪水换取短暂的放松。
“嘿，听说了吗？三级处理区那边又塌方了，埋了好几个…”一个手上明显受伤的雌虫灌了一大口酒，对同伴嘟囔道。
“能怎么办？明天还不是得去？不然下个月的营养液钱都凑不齐。”另一个显得更疲惫的雌虫叹了口气，“只希望调度官别再把我们分到最危险的片区了。”
“省省吧，没塞钱谁给你好岗位？能活着拿到工资就不错了…”
江俞面无表情地将空杯收走，这些零碎的对话如同拼图，让他逐渐理解了这个边缘星球雌虫们艰难求生的现状。
酒馆的雄虫客人很少，一天下来江俞只远远见到一位。
雄虫阁下早己醉醺醺，被几名紧张的雌虫小心翼翼簇拥着，这些雌虫同时还阻挡其他亚雌侍者靠近雄虫。
新来的江俞更是他们的重点防备对象。
而江俞只想快点下班。
酒馆会给员工提供简易的单人宿舍，但江俞还要回去一趟。他需要去取自己的背包以及与艾菲尔告别。
推开那扇熟悉的铁皮屋门，昏黄的灯光包裹了江俞。
艾菲尔正趴在桌上摆弄他的小玩具，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蓝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江俞哥哥！你回来啦！”
格尔塔也从内间走出，看到江俞，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我找到工作了，”江俞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在星尘酒馆，它提供住宿，以后我会在哪里住下。”
话音刚落，阿菲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小家伙愣了几秒，蓝眼睛迅速蓄满了水光，声音带着哭腔：“哥哥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跳下椅子，跑过来紧紧抓住江俞的衣角。
江俞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蹲下身：“我会找时间来看你。”
“可是…可是…”阿菲尔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晚上睡觉…就没有哥哥了…我还想给你讲…讲我新想出来的故事…”
格尔塔的大手按在了儿子的头顶，粗糙的手指轻轻揉了揉：“阿菲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江俞哥哥需要工作，这是好事。”
格尔塔抬起眼看向江俞，目光复杂，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床铺下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鞘身有着深深的磨损痕迹，但看得出被精心保养过，刃口在昏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格尔塔将匕首递给江俞，声音沙哑：“拿着，防身。”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十几管基础型号的营养液，“这个也带上。”
江俞看着那代表着这个家庭宝贵资源的营养液，没有接。
他只是伸手，郑重地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匕首。“谢谢，”江俞看向格尔塔，眼神认真，“这个我收下，营养液我不要。”他拍了拍自己带来的背包，“我有办法。”
格尔塔凝视了江俞片刻，没有再坚持，默默将营养液收了回去。
最终离开时，江俞背起自己的背包，将那把匕首贴身收好。
身后是格尔塔沉默的注视和阿菲尔压抑不住的小声抽泣。
小屋的门在身后远离，将那一点温暖的灯光和依赖隔绝。
江俞握紧了衣内的匕首，朝着酒馆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僻静的街角时，一块用废弃光屏改造、闪烁不定的简陋招牌吸引了他的目光——“虫纹贴”。
江俞脚步顿了顿，想起格尔塔后颈那繁复的黑色花纹，以及酒馆里那些雌虫和亚雌或显露、或遮掩的虫纹。
而自己光洁的后颈，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异类，随时可能招致怀疑。
犹豫一瞬，江俞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铺狭小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粘合剂气味。
货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尺寸和花色的虫纹贴，从模仿低级雌兵的粗犷纹路到近乎艺术品的繁复图案应有尽有。
只有一只亚雌坐在柜台后，正低头摆弄着光脑。
听到门响，亚恩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清秀但带着明显疲惫的脸。
“欢迎光临，”亚恩站起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营业性的笑容，声音带着一种过度热络的腔调。
“看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虫纹贴？最近新进了很多款式，一贴上去，保证让你从此不再为丑陋的虫纹而自卑，自信满满！”他流利地说着推销词，目光快速扫过江俞遮得严实的高领和陌生的面孔。
江俞没有回应亚恩的推销，沉默地走到货架前，目光快速掠过那些花哨的款式，最终挑选了一款最不起眼、只有简单几道仿照普通亚雌或低阶雌虫的深色基础纹路。
“这个多少钱？”他拿起那款，声音平静无波。
亚恩凑过来看了看，笑容稍微淡了点：“哦，这个啊，基础款，最便宜了，只要十星币。”
十星币，江俞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是今天刚拿到手的几张纸币。酒馆日结的工资刚刚好是这个数。
想到暴露的风险，江俞还是咬了咬牙，将口袋里那几张星币递给亚恩。
亚恩看到递过来的星币，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咦？纸币啊…”他下意识地抬头，更加仔细地审视着江俞，“现在大家不都用星脑首接支付了吗？你…”
江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解释，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手腕内侧光滑的皮肤——那里没有任何被称为“星脑”的植入体或佩戴设备的痕迹。
亚恩看着江俞那截干净的手腕，眼中的惊讶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理解，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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