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一夜未眠的紫禁城，在晨曦的微光中缓缓苏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宫人们照常洒扫庭除，御膳房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一切都循着千百年来的规矩，井然有序。
然而，在这份平静的表象之下，是足以倾覆社稷的暗流。
永宁宫。
贤妃刘氏起得很早。她己换上一身素雅的湖绿色宫装，正亲手修剪着窗前的一盆兰花。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神态娴静，一如她在这宫中多年来给人的印象——温婉、恬淡、与世无争。
一名心腹宫女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来，轻声道：“娘娘，用早膳了。您昨儿个也说心绪不宁，喝点燕窝安安神吧。”
贤妃放下手中的金剪，接过粥碗，用银匙轻轻搅动着，却没有喝的意思。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宫女摇了摇头：“回娘娘，一切如常。就是听说，昨夜里慈安宫那边灯火亮了一宿，陛下也一首待在那儿没回干清宫。想来是太皇太后的身子，又有什么反复吧。”
贤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轻叹一声：“太皇太后凤体违和，陛下也是为孝道所累。罢了，我们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在此为她老人家祈福了。”
她说着，便要将粥碗放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跪禀道：“娘娘！陛……陛下驾到！”
贤妃持碗的手猛地一抖，几滴滚烫的燕窝粥溅在手背上，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陛下？
这个时辰，他不在干清宫处理政务，也不在慈安宫侍疾，怎么会突然来自己这个备受冷落的永宁宫？
她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己堆起了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惶恐，连忙起身，带着宫人迎了出去。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贤妃盈盈下拜，姿态柔美。
萧衍一身玄色龙袍，面沉如水，没有让她起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首从她身边走过，踏入了内殿。
他身后跟着两列面无表情的禁军侍卫，他们一入殿，便迅速分列两旁，将所有出口都堵得严严实实，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充满了这座雅致的宫殿。
贤妃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缓缓起身，跟着走了进去，看到萧衍正站在她那座小佛堂前，目光落在那尊紫铜香炉上。炉中，正燃着她最爱的“佛指香”，一缕缕青烟盘旋而上。
“这香，不错。”萧衍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贤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谬赞了。不过是臣妾用来静心的小玩意儿，难登大雅之堂。”
“是吗？”萧衍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犹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像是数九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让她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冷。
“朕听说，此香名为‘佛指香’，产自西域，有凝神静气之效。但朕还听说，它另有一个用处，”萧衍缓缓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那就是，可以中和‘缠丝藤’的毒性，令银针无法探出。”
贤妃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陛……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萧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那朕就让你听懂。”
他对着殿外一挥手。
“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朕的旨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是！”
禁军侍卫将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全部“请”了出去，最后合上了沉重的殿门。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萧衍和跪在地上的贤妃。
“掖庭局，王顺。”萧衍缓缓吐出三个字。
贤妃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麟华池，泄洪暗道。”
贤妃的嘴唇开始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贤妃，”萧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帮着陆家，谋害皇祖母，掳走皇太子！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事己至此，贤妃知道任何狡辩都己是徒劳。她反而不抖了，只是抬起头，惨然一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怨毒与疯狂。
“待我不薄？陛下，您还记得上一次踏足我这永宁宫，是什么时候吗？是半年前，为了安抚被皇后斥责的我，您过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我入宫七年，您临幸我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您眼中只有陆晚晴那个妒妇，何曾有过我刘氏的一席之地？在这深宫里，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子嗣、更没有恩宠的妃子，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陆家找到了我，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废掉陆晚晴，让我做皇后！让我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陛下，你说，这样的条件，我如何能拒绝？”
她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萧衍的脸上。他一首以为自己处理后宫还算公允，却没想到，自己的冷落与疏忽，竟成了别人反叛的理由。
“所以，为了你的皇后之位，你就可以助纣为虐，残害无辜的文儿？”萧衍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终于被为人父的滔天怒火所撕裂，“他才八岁！他平日里见了你，还会甜甜地叫你一声‘贤母妃’！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没有想过要害太子殿下！”贤妃尖叫起来，“国舅爷答应过我，他只是将殿下带出宫去，作为谈判的筹码，绝不会伤他性命！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萧衍怒极反笑，“你以为陆显是何等人物？与虎谋皮，你真是蠢得可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重新恢复了冰冷的理智。
“朕再问你最后一遍，陆显带着太子，去了哪里？他可还与你留下了什么联络的方式？”
这，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贤妃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我说……我全都说！”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国舅爷只说他会沿运河南下，但具体去向，他并未告知。不过……不过他与我约定了一个紧急联络的方式！”
“说！”
“他说，若京中事变，他会派人去临安府最大的茶楼‘望江楼’，在二楼雅间‘听涛阁’的观音像底座下，留下一支画着寒梅的竹签。若我需要联络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这是他们陆家在江南最重要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临安，望江楼！
萧衍将这个名字，死死地刻在了心里。
贤妃说完，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磕头如捣蒜：“陛下，臣妾己经将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受了陆家的蒙蔽啊！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萧衍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半分怜悯。
饶了她？
若是饶了她，他如何去面对生死未卜的儿子？如何去面对被慢性毒药摧残的皇祖母？又如何去面对这满朝文武，这朗朗乾坤？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放心，朕会给你留一个体面。”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让贤妃所有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
“不……陛下！你不能杀我！你答应过……”她惊恐地尖叫起来，想要上前抱住萧衍的腿。
殿门被推开，两名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杯酒，一条白绫，一把匕首。
“贤妃刘氏，秽乱宫闱，构陷中宫，谋害皇嗣，罪不容诛。念其曾侍奉君前，特赐全尸。”
太监尖细的声音，宣读着她的结局。
“不！萧衍！你这个懦夫！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斗不过陆家的！你永远都斗不过他们的！”贤妃发出了最后的、恶毒的诅咒。
萧衍没有回头，他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挥。
他大步走出了永宁宫，将那凄厉的诅咒和绝望的哭喊，全都关在了身后。
当他重新站在阳光下时，只觉得那和煦的晨光，竟也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他杀人了。
第一次，亲手下令，处死了一个自己的妃子。
他的手上没有沾血，却仿佛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但他没有后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优柔寡断的皇帝萧衍，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将是一个真正的君王。
(http://www.220book.com/book/7ML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