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城，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巨大的病兽。
空气中，不再是往年熟悉的、瓜果与花草的芬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草药、腐烂与死亡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毫无征兆地，扼住了这座帝都的咽喉。
城南的贫民窟里，最先出现了病患。
起初，只是高烧不退，浑身乏力。
紧接着，皮肤上便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紫黑色的溃烂斑点。
病患在痛苦的哀嚎中，咳出黑色的血沫，不出三日，便会气绝身亡。
恐慌，比瘟疫本身，蔓延得更快。
药铺的门前，排起了长龙。
寺庙里的香火，旺盛得日夜不熄。
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在门口挂上了艾草与桃符。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死神的脚步。
瘟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城南，一路向北，迅速地吞噬着整个京城。
就在人心惶惶，几近崩溃之际。
一个声音，开始在城中的茶馆、酒肆、街头巷尾，悄然地，却又无比迅速地流传开来。
“是水！是西运河的水出了问题！”
“我三舅家的二表哥，就住在河边，他们家是第一批发病的！”
“那水，早就不能喝了！喝起来，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西运河……那不是前朝那个罪臣林尚书，主持修建的什么‘利民工程’吗？”
“什么利民！分明是祸国殃民！”
“他当年修建此河，必定是贪墨了工款，用了不干净的材料，坏了地脉龙气，这才降下天谴，报应到我们这些无辜百姓的身上！”
这个声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地放大，扭曲，最终，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皇权的、滔天的民怨。
成千上万的、脸上带着病容与绝望的百姓，自发地聚集到了皇宫的朱雀门外。
他们高举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严惩罪臣林家！慰我死难亡魂！”
“拆毁妖河！还我活路！”
石块，烂菜叶，如同雨点一般，砸向了那紧闭的、威严的宫门。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皇帝身着一身常服，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桌案上，那份由京兆府和钦天监联合呈上的、关于瘟疫源头的奏报。
皇后一党的御史中丞，跪伏在地，声泪俱下。
“陛下！民怨沸腾，国本动摇啊！”
“林家之罪，罄竹难书！其父所造之孽，如今祸及满城百姓！”
“若不将其满门彻底定罪，昭告天下，恐……恐难平民愤，难慰天心啊！”
皇帝猛地一拳，砸在了御案之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响。
他的眼中，第一次，对那个早己被灭门的林家，流露出了一丝无法遏制的、冰冷的杀意与动摇。
绣衣卫的地下石室之内，空气冰冷。
林晚静静地，看着面前沙盘上，那幅精密的京城地理水文图。
图上，代表着瘟疫爆发区域的红色标记，己经从城南，蔓延到了城中心。
【启动最高等级生化危机应对预案。】
【正在对当前瘟疫进行全面分析……】
“天机”的数据流，在她那片沉静如海的意识中，急速地奔涌。
【正在调取京城地理水文数据库……】
【正在载入‘西运河水利工程’原始设计图纸及竣工验收报告……】
【正在分析由绣衣卫秘密采集的、来自不同区域的病理报告及水质样本……】
【数据整合分析中……】
【第一阶段分析结论：】
【水文分析：西运河水流速、自净能力、堤坝结构，均符合最高营造法式标准，不存在设计缺陷与工程隐患。】
【水质分析：运河上游及中游水质，均无异常。仅在进入京城区域的‘龙头闸’下游，检测出微量未知毒素。】
【第二阶段分析结论：】
【病理报告分析：所有病患，其血液与组织样本中，均检测出同一种罕见的、非自然形成的复合型生物毒素。】
【症状比对：该毒素引发的症状，与任何己知的中原地区瘟疫、瘴气、蛊毒，均不相符。】
【正在启动跨国数据库对比……】
【检索目标：敌国，北狄。】
【检索范围：生物武器，秘药，毒物……】
【匹配成功！】
【毒素名称：“枯心散”。】
【来源：北狄皇室秘传，由三百六十种毒草与蛇虫，历经七年，以秘法炼制而成。】
【特征：无色无味，溶于水，中毒初期症状与风寒无异，七日后毒发，由内而外，腐烂脏器，无药可解。】
【综合结论：此次京城瘟疫，非为天灾，亦非工程问题。】
【其本质，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针对大周京城的，无差别生化投毒！】
【投毒地点，锁定为西运河进入京城之前的，‘龙头闸’！】
林晚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光芒。
她猛地站起身。
“传我掌令使之令！”
“命，绣衣卫甲字三号队，立刻前往‘龙头闸’，封锁现场，搜查一切可疑痕迹！”
“命，乙字五号队，彻查近一个月内，所有通过京城关防入京的、北狄商人的身份与行踪！”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消息传来。
绣衣卫，在“龙头闸”附近一处极其隐蔽的芦苇荡中，发现了一只被丢弃的、做工精巧的羊皮水囊。
水囊的内壁上，检测出了“枯心散”的剧毒残留。
与此同时，另一队绣衣卫，也成功地锁定了一名伪装成皮货商的、行踪诡异的北狄人。
当绣衣卫破门而入，冲进他在城西“西海客栈”的客房时。
那名北狄特务，正准备服毒自尽。
人，被活捉了。
御书房内，那名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麻核的北狄特务，被重重地，丢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在他的身旁，放着那只作为铁证的羊皮水囊，和他随身携带的、尚未用完的“枯心散”毒粉，以及一封用北狄密文写成的、命令他在京城制造混乱的指令信函。
林晚跪在殿中，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
“陛下，京城瘟疫之源，并非天灾，更非先父之过。”
“此乃北狄蛮夷，亡我大周之心不死，所行之恶毒阴谋！”
“他们意图借瘟疫，制造内乱，动摇我朝国本，再趁虚而入。”
“而皇后娘娘身边之人，不明真相，却推波助澜，散播谣言，嫁祸忠良，险些……险些便让敌国奸计得逞！”
皇帝看着地上那如同死狗一般的北狄特务，和他面前那堆积如山的、无可辩驳的铁证，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
最后，他猛地站起身，仰天发出一阵压抑的、充满了后怕与滔天怒火的咆哮。
他走到林晚的面前，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欣赏与倚重。
“林晚，你，不仅是为你的父亲，洗清了污名。”
“你，更是救了这满城的百姓，救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
“朕，要重重地，嘉奖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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