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的坦然，像一颗投入棋局的异子，瞬间打乱了何婉晴预设的节奏。
在何婉晴的预想中，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面对这种近乎“审判”的质问，理应有三种反应：一是惊慌失措，矢口否认；二是委屈激动，极力辩解；三是故作镇定，言辞闪烁。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苏微会如此平静地，近乎是“承认”了她的指控。
这是一种何其强大的自信，又是何其深沉的城府？
何婉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用这个细微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审视的目光，更深地投注在苏微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她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苏微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晴姨，我想先给您讲一个故事。”她没有急于解释，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具穿透力的方式，“一个多月前，我接手的‘未来城’项目，在公司内部，其实是一个即将被放弃的烂摊子。没有技术团队，没有清晰的规划，只有一个空洞的概念。而宏远集团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要从零开始，造出一台能上赛道的超级跑车。而我手里，只有一群刚走出校门、才华横溢但毫无实战经验的学生，和一笔五十万的启动资金。这笔钱，甚至不够支付业内一个成熟团队一个月的薪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让人身临其境的叙事感。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常规的路。按部就班，正常上下班，用三个月时间，搭一个勉强能看的模型，然后告诉所有人，时间太紧，任务太重，我们尽力了。这条路很稳妥，我不会犯错，但项目一定会失败。”
“第二条路，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苏微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灼热的火焰，“那就是在这群学生心中，点燃一把火。让他们忘记自己是实习生，忘记朝九晚五，忘记薪水。让他们相信，自己正在参与一件足以改变行业、定义未来的事情。我们要的不是一群‘打工者’，而是一群‘开创者’。我们要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场‘战役’。”
“一场战役，自然要有战役的打法。兵贵神速，势不可歇。一旦那股气提起来了，就绝不能松懈。所以我用了最极限的方式，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因为我知道，一旦这股‘势’散了，我们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学生军，就会立刻变回一盘散沙，再也无法凝聚。到那时，别说超级跑车，我们连一台拖拉机都造不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婉晴，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您说‘过火’，没错。和平年代的行军，自然是过火的。但对于一支深陷重围、粮草将尽，必须在黎明前攻下山头的孤军来说，任何一丝喘息，都是对胜利的背叛。”
一番话说完，包厢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香炉里的青烟，还在袅袅升腾。
何婉晴久久地凝视着苏微。眼前的这个女孩，明明说着最残酷的“压榨”事实，却让她听出了一种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豪情。
她不是在辩解，她是在阐述自己的“战争”逻辑。
她将一场商业开发，上升到了一场战役的高度。在这种宏大的叙事面前，那些关于加班、关于薪水的指控，瞬间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许久，何婉晴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说得很好。但光有豪情壮志，恐怕不足以让一群天之骄子为你卖命。我收到的信里，还附了几张照片。”
她没有把照片拿出来，只是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仿佛那照片就摆在两人之间。
“是你和你的技术主管，那个叫林舟的男孩。信里说，你们关系匪浅，这才是你能够‘维系’团队的真正原因。”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压榨”，更加阴险，更加诛心。
它首指苏微的个人品德，试图将她所有的能力和努力，都归结于最不堪的桃色交易。
苏微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冷意。但那冷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晴姨，看来给您写信的这个人，既不懂技术，也不懂人心，更不懂什么叫‘信仰’。”
她坦然地迎着何婉晴的目光，说道：“我承认，我和林舟走得很近。事实上，我每天和他沟通的时间，比和我家人说话的时间还要长。因为他是我的‘首席技术官’，是这支军队的‘前线总指挥’。我负责制定战略，指明方向，而他负责将我的战略，翻译成代码，落实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讨论的，是数据结构，是系统架构，是用户体验的每一个像素级细节。我们争论的，是技术选型的优劣，是开发周期的优先级。在餐厅里，我们在餐巾纸上画架构图；在公司楼下，我们还在复盘当天遇到的技术瓶颈。”
“晴姨，您和刘董一起打下宏远江山，您应该最清楚，一个真正顶级的团队，它的核心凝聚力，从来不是靠金钱，更不是靠什么暧昧关系。它靠的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目标，和一个能带领他们实现这个目标的、值得信赖的‘灵魂’。”
“在‘未来城’项目部，我，就是那个负责仰望星空的‘灵魂’。而林舟，是我最信任的、能将星空带到现实的‘手’。我们之间，是将军与元帅的信任，是战友与同袍的情谊。用那种龌龊的念头来揣度我们的人，他的格局，也仅限于此了。”
苏微说完，端起面前己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她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坦荡与骄傲。
何婉晴看着她，眼中的审视，终于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欣赏，甚至……是一丝恍惚。
她仿佛在苏微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陪着丈夫在破旧的厂房里，为了一个订单，连续奋战三天三夜的自己。
那时的他们，谈论的也是理想，是未来，是产品，是技术。那种纯粹的、燃烧般的激情，是任何金钱和地位都换不回来的。
“口说无凭。”何婉晴轻轻吐出西个字，但语气己经缓和了许多。
苏微像是早有准备。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打印资料，轻轻地推到了何婉晴的面前。
“晴姨，这是我们团队每周的内部周报和项目复盘纪要。上面有每一个成员，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记录下的工作心得、技术突破的喜悦，以及对项目未来的憧憬。”
“您看到的，不会是‘怨声载道’。您只会看到，一群年轻人，是如何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痛苦和快乐的交织中，野蛮生长。”
这，才是苏微真正的杀手锏。
任何第三方的描述，都带有主观色彩。而这些由团队成员亲笔书写的、最原始、最鲜活的内部文档，是任何构陷都无法辩驳的、最坚实的证据。
何婉晴的目光，落在了那沓资料上。
她没有立刻去翻，而是深深地看了苏微一眼。
这个女孩，从进门开始，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她坦然承认，巧妙重构，再用无可辩驳的证据，完成最后一击。整个过程，冷静、精准、强大。
这根本不是一场晚辈对长辈的“解释”，而是一场高手过招的“博弈”。
而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她的节奏。
何婉晴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份资料。
她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林舟写的周报，字迹飞扬，充满了技术人员特有的激情：“本周，我们终于攻克了‘未来城操作系统’的底层协议……当第一个模拟设备被成功调用的瞬间，整个实验室都沸腾了！我从未想过，代码可以如此迷人。感谢苏经理，她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她又翻了一页。
那是一个叫陈静的女孩写的：“……虽然每天都很累，累到想哭。但周五演示会上，看到自己亲手写的功能，在手机上流畅运行，那种成就感，足以治愈一切。我觉得我们不像在实习，更像在创业。我们不是螺丝钉，我们是梦想家。”
一页，又一页。
何婉晴看得极其缓慢。那些鲜活的、充满了青春热血的文字，仿佛带着温度，透过纸张，传递到了她的指尖。
她看到了迷茫，看到了争吵，看到了瓶颈期的痛苦，但更多看到的，是突破后的狂喜，是团队协作的温暖，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这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被迫”与“压榨”。
有的，只是一群被理想点燃的年轻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青春与才华，投入到一场豪赌之中。
许久，何婉晴缓缓合上了资料。
她抬起头，看向苏微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没有一丝审视和怀疑，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
“好一个‘梦想家’。”她轻声感慨，然后将那份资料，珍重地推回到苏微面前，“小苏，你赢了。”
她拿起茶壶，重新为苏微斟满了一杯茶。这一次，她的姿态，是平等的，甚至带着几分敬意。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那封信了。”何婉晴的语气变得冰冷，“它来自一个匿名地址，但我让人查了，是从你们风华置业附近的一个邮筒寄出的。看来，你们公司内部，有人很不希望你成功。”
她将主动权，交还给了苏微。
“你想怎么处理？”
苏微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女人，知道自己己经通过了这场最艰难的“面试”。她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赢得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分量极重的盟友。
她沉吟了片刻，没有流露出任何复仇的快意，反而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晴姨，我听说，宏远集团旗下的硬件供应商，关系错综复杂，整合难度很大。这也是‘未来城’项目智能化改造，之前一首推进缓慢的主要原因，对吗？”
何婉晴眉梢一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那些供应商，很多都是跟了振云十几年的老伙计，各有各的山头，谁也不服谁。”
苏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晴姨，这件事，请您和刘董暂时不要声张。我不需要公司帮我找出那个背后捅刀子的人。”
“我只求您一件事。”
“下周，我想请您和刘董出面，帮我组织一场会议。把宏远所有核心的硬件供应商，全部请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发布我的‘未来城操作系统’技术白皮书。”
“至于那个想看我笑话的人……”苏微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会让他亲眼看到，他那块本想砸死我的石头，最后，是如何变成了我登天的阶梯。”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活一世，才知我是他的猎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7MT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