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卒》的风，刮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也刮进了某些高门大院的深处。
林府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林枫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石磊和百铁生的汇报，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东家，按您的吩咐，那几位御史大人最近活跃得很。”百铁生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市井之徒特有的精明，“他们府上的采买、门房，最近没少在茶楼酒肆‘听曲’，尤其爱打听《走卒》的事儿。小的估摸着，他们手里的折子，怕是己经写好了七八分。”
林枫微微颔首。舆论造势只是第一步，关键是要把这股“民怨”引导到朝堂之上，变成能伤人的利器。御史台这帮“清流”，最擅长的就是闻风奏事，如今风己经刮起来了，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刷声望、攻讦政敌的好机会。
“让他们去闹。”林枫淡淡道，“水越浑，我们才好摸鱼。”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东家，安国公府派人送来帖子，请您过府一叙，说是得了些新茶，请您品鉴。”
林枫眼神微动。安国公…这位老国公爷，自从赐下玉竹令后，一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既示好，又不过分亲近。此刻下帖，绝非品茶那么简单。
“回复来人，说我稍后便到。”
安国公府，暖阁。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噼啪作响，茶香袅袅。安国公屏退了左右，只与林枫对坐。
“尝尝，江南刚送来的雨前龙井，宫里也未必有这份新鲜。”安国公笑眯眯地亲自给林枫斟茶，态度比以往更加亲切。
林枫谢过，品了一口，赞道：“入口清香，回甘悠长，果然是好茶。”
“茶是好茶，只是这品茶的心境，近来却难得安宁啊。”安国公放下茶盏，似是无意地叹了口气，“朝中为北境粮草之事，争论不休，陛下为此忧心忡忡。老夫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林枫心中了然，知道戏肉来了，便顺着话头道：“国公爷忧国忧民，小子敬佩。只是小子人微言轻，不通政务，唯有寄情音律，前几日胡乱写了首《走卒》，聊抒胸臆，不想竟惹出这般动静，实在是…惶恐。”
他把自己摘得干净，只说是“胡乱写”、“聊抒胸臆”。
安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林大家过谦了！你那《走卒》，如今可是长安城第一等的‘名曲’！连老夫府上的下人都在哼唱。‘位卑未敢忘忧国’，说得好啊！唱出了我大晟无数忠贞之士的心声！”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瞒你说，老夫有几个门生故旧，在御史台和户部当差。近日，他们也查到些眉目…”
林枫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状。
“漕运上的事儿，盘根错节，牵涉甚广。但有一条线，似乎指向了…河东道。”安国公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河”字，随即抹去，“那边，有些人不老实啊。与京中某些人，往来似乎过于密切了些。”
河东道！与那张匿名纸条对上了！
林枫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河东道？那边不是…”他适时住口，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哼，藩镇之地，尾大不掉。”安国公冷哼一声，没有明说，但意思己经很明显，“具体的证据，还在查。但老夫可以告诉你，负责押运上一批军粮的漕帮，有个叫‘刘老五’的小头目，在粮船出发前，离奇失踪了。他的家眷，也被人从原住处带走了，不知所踪。”
刘老五！关键人证！
林枫强压激动，沉声道：“此人…若能找到，或许能揭开谜底。”
“难啊。”安国公摇摇头，小鬼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对方手脚很干净。不过…既然林大家有心，老夫这边也会让人继续留意。若有什么消息，或许…还要借助林大家的一些‘特殊’渠道。”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林枫一眼。
林枫立刻明白，安国公这是在暗示合作，他提供官方层面的信息和庇护，而林枫则需要动用百铁生那些见不得光的力量去追查具体线索。
“国公爷但有差遣，小子定义不容辞。”林枫拱手，表明态度。
“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人！”安国公满意地笑了，重新端起茶盏，“来，喝茶，喝茶。”
从安国公府出来，林枫心情振奋。安国公这条线，算是初步搭上了，而且得到了关键信息——刘老五及其家眷！
刚回到林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条信息，苏芷若的拜帖又到了。
这一次，她不是派人送来，而是亲自来了。
“林公子。”苏芷若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更衬得面容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她屏退了丫鬟，与林枫在暖阁单独相见。
“苏大家亲临，可是有事？”林枫见她神色，心知必有要事。
苏芷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竹筒，递给林枫：“这是我一位…在河东道经商的远房亲戚，日前托人紧急送来的。他信中说，无意中听到当地几位官员醉酒后狂言，提及京中某位‘大人物’许诺，只要拖延北境粮草些许时日，便可保他们河东无忧，甚至…另有厚报。”
林枫接过竹筒，打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绢布，上面用细密的字迹记录着几句零碎的醉话，虽未指名道姓，但结合安国公的信息，指向性己经非常明确！
“这…”林枫看向苏芷若，心中感动。这等机密之事，她竟冒险为自己打探，还亲自送来。
“公子不必多问，也万不可对外人言及此物来源。”苏芷若轻声道，目光恳切，“妾身人微力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今长安风波恶，公子…千万保重。”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己然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林枫郑重收起竹筒，深深一揖：“大家厚恩，林枫铭记五内！”
送走苏芷若，林枫立刻召来百铁生。
“刘老五，原漕帮小头目，负责押运上一批军粮，在粮船出发前失踪，家眷也被带走。”林枫言简意赅，“动用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或者他的家眷找出来！重点排查河东道与京城往来的秘密渠道，以及…张府名下的所有产业、别院，哪怕是废弃的，也给我盯死了！”
有了安国公提供的明确目标和苏芷若送来的旁证，搜索范围瞬间缩小！
百铁生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东家放心！有了名姓和大致时间，就好办多了！只要这人还喘着气，只要他家里人还没被灭口，小的就有办法把他们揪出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东家，咱们在张府外盯梢的兄弟回报，这两天，张府后门有几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深夜进出，去的方向…好像是城外。”
“跟紧了！但务必小心，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林枫眼中寒光一闪。张甫之果然坐不住了，这是在转移证据，还是…处理掉某些见不得光的人或物？
几条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慢慢串起。
安国公的官方信息，苏芷若的旁证，百铁生的地下侦查，再加上《走卒》掀起的舆论狂潮…
林枫感觉，那张笼罩在头顶的巨网，似乎终于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光，就要透进来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空气涌入，带着一丝肃杀。
“刘老五…”他喃喃自语，“你可千万…要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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