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之倒台的余波，在长安城上空盘桓了半月，终于随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渐渐被掩盖下去。街面上的封条被积雪半掩，关于相府的议论也被年关将近的喜庆冲淡。
腊月二十三，祭灶，小年。
林府上下张灯结彩，仆役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石磊指挥着人手往廊下挂灯笼，小柱子和小木头踩着凳子贴窗花，连伤愈后愈发沉默的赵铁柱，脸上也多了几分活气。
厨房里飘出熬糖瓜、蒸点心的香甜气息，那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在准备祭灶的贡品。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安宁的烟火气。
林枫披着厚厚的貂裘，站在暖阁的窗前，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庭院。石磊办事得力，府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无需他过多操心。安国公那边派人送来了年礼，苏芷若也遣人送来了亲手制的梅花香饼和一套新茶具，情意拳拳。
一切看似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心里那根弦，却并未真正放松。
“东家，”石磊搓着手，哈着白气走进来，脸上带着笑，“祭灶的东西都备齐了，您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今年是咱们府上第一个年，可得热闹热闹！”
林枫转过身，笑了笑：“你看着办就好，不用太过奢靡。”
“不奢靡，不奢靡，就是图个喜庆！”石磊乐呵呵的，随即又压低声音，“东家，百铁生那边有消息递过来。”
“哦？”林枫神色一正，“怎么说？”
“张甫之那老贼被圈禁在府，外面看着消停了，但百铁生发现，他几个心腹门客，还有那个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管家张福，最近似乎又在暗地里活动，虽然隐蔽，但瞒不过咱们的眼线。”石磊眉头微皱，“他们好像在接触…长春宫那边的人。”
长春宫！太后的居所！
林枫眼神一凝。苏芷若之前的提醒言犹在耳，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张甫之虽然倒了，但他的残余势力显然不甘心，试图借太后之势卷土重来，或者…至少给他林枫找点麻烦。
“知道了。”林枫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让百铁生继续盯着，弄清楚他们接触的具体目的，但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石磊应下，又补充道，“还有，最近市面上关于东家您的流言，又多了起来。”
“这次又说我什么？”林枫挑眉，有些好笑。扳倒张甫之后，关于他“恃宠而骄”、“结交边将图谋不轨”的流言就没断过，他早己习惯。
“这次…有点不一样。”石磊脸色有些古怪，“说您…说您其实是靠谄媚圣听，用些奇技淫巧蛊惑君上，才扳倒的张相，并非真有什么经世之才。还说您那些曲子，不过是拾人牙慧，故弄玄虚…甚至…甚至有人说，您与苏大家、秦将军往来过密，有伤风化…”
林枫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前面的诋毁他不在乎，但牵扯到苏芷若和秦念云，这就触及他的底线了。而且，这流言的角度颇为刁钻，不再首接攻击他参政，而是贬低他的“根本”——才华和人品。这更像是文人清流或者后宫惯用的手段。
“来源查到了吗？”
“百铁生正在查，初步判断，源头可能跟几个清流御史的书斋，以及…长春宫外放出来的某些太监有关。”石磊低声道。
清流御史？林枫眯起了眼。这帮人自诩清高，向来看不起他这种“幸进”之人，之前被张甫之压制，如今张甫之倒了，他们倒是跳出来彰显存在感了。而长春宫…太后对他这个“带坏”皇帝、还扳倒了她可能支持的宰相的“弄臣”，看来是相当不满。
“东家，咱们要不要…”石磊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让百铁生用些手段，让那些人闭嘴。
林枫摆摆手：“不必。流言止于智者，也止于更强的流言。他们不是说我才华是假的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的。”
他心中己有计较。女帝特许的上元节宫中音乐会，就是最好的舞台。
“祭灶照常进行，府里该热闹就热闹。”林枫吩咐道，“另外，以我的名义，给安国公、苏大家，还有…几位在张甫之事上出过力的御史家中，备份厚礼送去。不必张扬，心意到了即可。”
他要稳住基本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是！”石磊领命而去。
林枫独自留在暖阁中，看着窗外愈下愈密的雪花。
年关的喜庆之下，暗影依旧浮动。
张甫之残余势力的反扑，清流御史的诋毁，还有来自后宫最高处的隐隐恶意…这些，都不会因为一场大雪而消失。
他走到琴案前，手指拂过冰凉的琴弦。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挑战般的弧度，“也好，这长安城若是太安静了，反倒无趣。”
他需要一首足够震撼、能彻底奠定他“乐坛”地位、让所有质疑者闭嘴的曲子，在上元节的宫宴上，一鸣惊人。
同时，也要开始着手，应对来自长春宫的压力了。
这场权力的游戏，从未真正停止。
只是换了对手，换了战场。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来吧，让我看看，这年关的风雪里，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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