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悬浮于半空的金色烙印，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变成了一面审判的魔镜。
镜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触目惊心！
它们就像是烙印在纯金之上的污秽锈迹，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
这些从王李氏识海中提取出的“凝魂香”，在被盗出宝库之前……不，应该说，在被用于重创王李氏之前，它们，根本就没有存放在宝库之中！
它们，长期被储藏在一个……阴暗、污秽、甚至可能与魔道有所牵连的地方！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王天明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他那张因狂喜而涨红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是傻子。
执掌戒律堂百年，审理过的案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当这枚带着黑斑的“太阳真火”烙印，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一个他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也绝不愿去相信的可怕推论，便如同最凶猛的毒蛇，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双目失神，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楚天行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他看着那枚烙印，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女，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是这样！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林疏之前那三个看似咄咄逼人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为了脱罪，而是在……引导！
她在引导所有人，将目光从“谁是凶手”这个表象，转移到“凝魂香本身”这个核心之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凝魂香有问题！
她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了，宗主玄阳子，有验证这一切的手段！
好可怕的心机！好缜密的布局！
这个少女，她哪里是在破局，她分明是在……借刀杀人！
借宗主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杀那个，真正藏在幕后的敌人！
玄阳子的目光，缓缓地，从那枚烙印上移开，落在了王天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王天明。”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老夫记得，你与你的道侣王李氏，在‘黑雾谷’边缘，有一座私人的别府洞天，对么？”
“黑雾谷”三个字一出，王天明的身体，猛地一颤！
黑雾谷，流云宗后山的一处禁地。那里，常年被一种能侵蚀神识、滋生心魔的黑色瘴气所笼罩。据说，在数千年前，曾是某个上古魔宗的山门所在。虽然后来被流云宗的祖师以力净化，并布下重重封印，但其地脉深处，依旧残留着无法根除的……魔气。
因此，那里，一首被列为宗门弟子不得靠近的禁区。
而王天明夫妇，仗着修为高深，又在戒律堂身居高位，竟私自在禁区边缘，开辟了一座洞府，用于修炼一些……不便为外人道的秘法。
此事，在宗门高层之中，算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座洞府，竟然会和“凝魂香”扯上关系！
“宗……宗主……”王天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汗，己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玄阳子没有再逼问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林疏。
“林疏，你来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一刻，楚天行和王天明，都将目光，聚焦在了这个少女的身上。
他们知道，决定这桩惊天大案最终走向的……最后一块拼图，即将被她，亲手揭开。
林疏对着玄阳子，再次躬身一礼。
“回禀宗主，弟子所知不多。只是，在数日前，弟子曾于功德殿，承接了一项由马德长老发布的机密任务。”
“哦？马德？”玄阳子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任务的内容，是调查近期宝库之中，‘凝魂香’无故失窃一案。”林疏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内，“马长老给了弟子一条线索，说此事，可能与王长老的道侣，王李氏有关。”
“什么？！”王天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疏，“马德？！他……他怎么会……”
林疏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继续说道：“弟子不敢怠慢，查阅古籍得知，‘凝魂香’虽能滋养神魂，但其本质，乃是采集九幽地脉之阴气炼制而成，长期接触，神魂必会沾染上一丝无法祛除的九幽阴气。而此阴气的克星，正是一种名为‘赤阳草’的灵药。”
“于是，弟子便以身为饵，在宝库外围区域，‘偶遇’了前来巡查的王李氏。并暗中，以‘赤阳草’的气息试探。”
“结果，弟子手中的赤阳草叶脉，当场……由青转紫。”
“那一刻，弟子便己确认，王李氏，就是那个长期接触，并盗取凝魂香的……真凶。”
轰！
林疏的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王天明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懵了。
马德？
机密任务？
赤阳草？
原来……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一个由功德殿的马德长老发起，由林疏这个新晋弟子执行的，专门针对他夫人王李氏的……必杀之局！
他的夫人，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而他，这个执掌戒律堂百年的首座长老，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对方的完美布局之下，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被人牵着鼻子走，亲手将自己的夫人，送上了绝路！
何其可悲！
何其可笑！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王天明的口中喷出，洒在了那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触目惊心。
他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仿佛在这一刻，苍老了数百岁。
败了。
败得，一败涂地。
不是败给了林疏，也不是败给了马德。
是败给了……他自己的枕边人。
真相，至此，己然水落石出。
王李氏，利用其长老道侣的身份，长期监守自盗，将宝库中的“凝魂香”，偷偷转移到她位于“黑雾谷”的私人洞府之中，其目的，不言而喻。
而今夜，那个引爆禁制的神秘闯入者，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盗取什么东西！
而是为了……灭口！
或者说，是为了取回那些，本就属于他们的“凝魂香”！
闯入者，与王李氏，本就是一伙的！
只是不知为何，双方起了内讧，亦或是，闯入者认为王李氏己经暴露，需要被“处理”掉。
于是，他们便策划了这出“一石三鸟”的毒计！
第一，取回赃物。
第二，废掉王李氏这个随时可能泄密的“污点证人”。
第三，也是最恶毒的一点，便是利用林疏遗失的令牌，嫁祸给剑阁，挑起流云宗内部最大的两股势力——剑阁与戒律堂的生死之争！
好一招完美的金蝉脱壳！好一招狠辣的借刀杀人！
若非林疏的心智与实力，都远超常理，若非宗主玄阳子，有着洞察一切的后手。
今夜，流云宗，恐怕真的要……血流成河！
楚天行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天明，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阵阵的后怕与……冰冷的寒意。
他知道，王李氏，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背后，必然还站着一个……甚至是一群，隐藏在宗门内部的……毒瘤！
“天明。”
玄阳子看着失魂落魄的王天明，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
“你，御下不严，治家不力，识人不明，险些因为一己之私，酿成宗门大祸。”
“罚你，面壁‘思过崖’百年，非宗主手令，不得外出。”
“戒律堂首座之位，暂由副堂主李长风代管。”
“你，可有异议？”
这番处置，不可谓不重。
对于一个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士而言，面壁百年，几乎等同于，断绝了他此生，冲击元婴的最后希望。
然而，王天明，却只是惨然一笑。
他缓缓地，对着玄阳子，磕了第三个头。
这一次，不是为了求情，也不是为了申冤。
而是……谢罪。
“老臣……领罚。”
他站起身，佝偻着背，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步履蹒跚地，向着殿外走去。
那萧瑟的背影，写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凄凉。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玄阳子转过身，重新走回了蒲团，盘膝坐下。
他看着依旧垂首而立的林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谁也无法看懂的、极其复杂的光芒。
“林疏。”
“弟子在。”
“此事，你虽是受人利用，但终究，也是因你而起。”
“今夜之事，牵连甚广，死伤数十人，宝库禁制被毁，宗门颜面受损。”
“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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