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志和这才如梦初醒，他慌忙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着捡起自己的眼镜。
也顾不上去擦拭镜片上的灰尘，他几步冲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看向屏幕。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复杂的建模图形，还有一张张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工艺图纸。
饶志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以他的专业眼光，只扫了几眼，就判断出这些数据的真实性。
每一个参数都无可挑剔。
每一个模型都逻辑自洽。
尤其是图纸上标注的理论成功率，高得令人心惊胆战。
“这……这些数据……”
饶志和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却不敢真的触碰。
周翔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防静电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深邃光泽的芯片，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海绵垫上。
它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迷人的光芒。
“这是试验机产出的第一批成品。”
周翔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饶志和的心上。
饶志和的目光彻底被那枚小小的芯片吸引了。
他颤抖着手，从饶志和手里接过那个盒子，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他甚至不敢呼吸。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困扰了华国几十年的枷锁，真的被砸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饶志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动得手脚都在哆嗦。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周翔和孙余波。
“我马上组织会议！”
“不，我现在就给上面打电话！”
“这件事，必须以最高优先级处理！院士头衔，必须给他！”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桌上找自己的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他拿起手机，准备离开办公室去打电话，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饶志和转过身，一把抓住周翔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老周啊老周，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误以为，这项伟大的发明，是出自眼前这位老友之手。
“这么大的成果，你居然藏了这么久！国之栋梁，国之栋梁啊！”
周翔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轻轻摇了摇头。
“饶部长，你误会了。”
“这项成果，不是我研究出来的。”
饶志和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是你？”
他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余波，孙余波也摇了摇头。
饶志和彻底糊涂了。
“那是谁？”
周翔的目光变得悠远，带着一丝骄傲，一丝心疼，还有一丝深深的惋惜。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是我的一个学生。”
“他叫厉杨。”
“今年，二十二岁。”
饶志和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像铜铃，大脑一片空白。
二十二岁？
学生？
饶志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颠覆了。
二十二岁。
学生。
这两个词，每一个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饶志和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嘴巴无意识地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布满了震惊的血丝。
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仿佛有无数的代码在眼前乱窜，却一个也读不懂。
世界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然后重组。
一个二十二岁的学生，攻克了困扰整个华国，乃至全世界几十年的技术壁垒。
这说出去谁敢信。
这简首比科幻小说还要离谱。
饶志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周翔，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
周翔的表情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骄傲。
旁边的孙余波也是同样的表情。
所以……这都是真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十倍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饶志和。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再次颤抖起来。
那不是哆嗦，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战栗。
“天……天之骄子！”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
饶志和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有些刺耳。
他一把抓住办公桌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快！让他来京城！”
“不，我亲自去接他！”
“研究院！必须进我们国家研究院！”
“给他最好的实验室，给他最高的权限，给他最顶级的团队！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院士！必须是院士！双料院士都不为过！”
饶志和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
他己经彻底失去了平日里作为部长的沉稳，激动得像个第一次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这个叫厉杨的年轻人，不是国之栋梁。
他是定海神针。
是华国科技未来五十年的希望。
然而，他说完这一长串话，却发现对面的周翔和孙余波，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他们的神色反而更加黯淡了。
周翔的嘴唇动了动，眼中的那一丝骄傲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所取代。
孙余波更是首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办公室里亢奋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
饶志和脸上的狂热笑容一点点僵住。
一股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周……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饶志和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他想不通。
难道是这个叫厉杨的学生，提出了什么国家无法满足的条件？
不可能。
为了这样的天才，没有任何条件是不能谈的。
周翔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悲凉的叹息。
“饶部长。”
“厉杨他……来不了了。”
饶志和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他不愿意？”
“不是。”
周翔缓缓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是他的身体……出问题了。”
“前段时间，他被确诊为……肝癌晚期。”
轰隆。
饶志和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刚才还沸腾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成了冰。
那股冲天的狂喜，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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