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合欢宗主峰前的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柳如烟、青松长老这样的金丹大修，还是那些自视甚高的玄天剑宗弟子，此刻都像是一尊尊被风化的石像，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那毁天灭地一幕带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茫然、震撼与颠覆认知的呆滞。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个能让护山大阵濒临破碎、魔威足以撼动天地的远古魔主，就这么……没了？
被一个字，一道看不见的攻击，给……抹除了？
这己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那不是斗法，不是厮杀，那是更高层次的……法则层面的碾压！
就像一个凡人，随手抹去了一张画上的污点。
轻松，随意，不带一丝烟火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如同朝圣一般，汇聚向了那座云雾缭绕、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峰——揽月小筑。
那里，到底住着一尊怎样的神祇？
萧无尘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但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
他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死死地盯着揽月小筑的方向，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道’……言出法随，一念灭魔……这才是真正的……无上剑道啊！”
他以为，三日前窥见的那一缕剑道本源，己经是此生所能见到的最高风景。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冰山浮于海面之上的一个小小尖角。
而今日，他有幸看到了那隐藏于海面之下的、真正伟岸磅礴的冰山本体的一角！
这一刻，什么元婴大道，什么东域第一，在他眼中，都变得渺小如尘埃。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拜师！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拜入那位前辈的门下！哪怕只是当一个扫地童子，能时时感受这般道韵，也胜过他自己苦修千年！
相比于萧无尘的狂热，青松长老和柳如烟等人，心中更多的则是敬畏与……后怕。
青松长老此刻冷汗涔涔，浸湿了后背。他无比庆幸，庆幸自己宗门的少宗主最后关头悬崖勒马，没有真的用强硬手段逼迫合欢宗。否则，今日被抹去的，恐怕就不是那个魔头，而是他们整个玄天剑宗的队伍了。
而柳如烟，更是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她想到自己之前，还曾因为联姻之事，对苏沐月施压，甚至动过强迫她的念头。她简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会引来那位前辈怎样的怒火。
合欢宗，恐怕在弹指间，就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她看着不远处，唯一还保持着镇定的苏沐月，眼神中再无半分宗主对弟子的审视，只剩下了浓浓的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与依赖。
从今往后，苏沐月在合欢宗的地位，将无人可以动摇。
不，应该说，是整个合欢宗，都要仰仗她的鼻息了。
在这片死寂之中，苏沐月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
她心中的震撼，其实并不比任何人少。她虽然知道师父很强，却也没想到，能强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个让她心惊胆战、以为是灭顶之灾的远古魔主，在师父面前，竟连蝼蚁都算不上。
但震撼过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这句话，原来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心安。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如同丢了魂魄的宗门长辈和“贵客”，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魔头己除，各位不必惊慌。”
“玄天剑宗的道友们，远来是客，但今日我宗遭此变故，实在无心招待。还请各位，先行回吧。”
这番话，己经不是商量，而是逐客令了。
若是放在半个时辰前，一个筑基期弟子，敢对玄天剑宗下逐客令，简首是天大的笑话。
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青松长老如蒙大赦，连忙拱手道：“是，是，苏仙子说的是。我等叨扰了，这便告辞，这便告辞！”
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他急忙招呼着那些还没回过神的弟子，祭出飞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天而起，狼狈不堪地朝着远方遁去。
萧无尘是最后一个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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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苏沐月的方向，再次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才化作一道剑光，追着大部队而去。
但他心中己经暗暗发誓。
他一定会回来的。
下一次，他会带着最虔诚的心，和足以打动那位前辈的诚意，再来此地，叩问大道！
玄天剑宗的人一走，柳如烟也连忙反应过来，她对着苏沐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沐月啊……不，苏长老……你看，今日之事……”
她连称呼都变了。
苏沐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宗主，我累了。剩下的事情，您自行处理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一步步地朝着揽月小筑走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孤高而又神秘。
广场上，只留下一群合欢宗的高层面面相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忧。
……
揽月小筑。
林苑依旧坐在桃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新的灵木，似乎正准备雕刻点什么。
仿佛外界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苏沐月走到她面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刚才那个……就那么……解决了？”
“嗯。”林苑头也没抬，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只吵闹的苍蝇罢了，拍死了，也就清净了。”
苍蝇……
苏沐月嘴角抽搐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她看着林苑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那……萧无尘他们……”
“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林苑的声音依旧平淡，“我收你为徒，是看你心性尚可。至于你日后是想当个执棋之人，还是想跳出这方棋盘，都由你自己决定。为师，不会干涉。”
“弟子明白了。”苏沐月深吸一口气，心中豁然开朗。
师父的意思是，山下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这是对她的考验，也是对她的放权。
她对着林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
林苑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手中的刻刀，终于落在了那块新的灵木之上。
苏沐月见状，便没有再打扰，安静地退到一旁，开始打坐调息，平复今日激荡的心神。
洞府之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桃树下，林苑专注地雕刻着。
这一次，她雕刻的，不再是小鸟，也不是别的什么动物。
随着木屑纷飞，一个精巧的、巴掌大小的……棋盘，在她的手中，渐渐成型。
棋盘之上，经纬纵横，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她雕刻得很慢，很认真。
只是，没有人发现，在她垂下的眼帘深处，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正倒映着一幅外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星空中，绝大部分的星辰，都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唯有极少数的几颗，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就在刚才，她随手“拍死”那只苍蝇的瞬间。
位于极西之地，一颗原本黯淡的、代表着“万魔窟”的星辰，彻底熄灭了。
但与此同时，在更遥远、更深邃的黑暗之中，三颗原本沉寂的、散发着不同光芒的星辰，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不约而同地……微微闪烁了一下。
其中一颗，位于极北的冰原深处，散发着幽蓝色的寒光，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具被冰封的远古龙尸。
另一颗，位于南海之底的归墟漩涡，散发着诡异的血色光芒，仿佛有一座由无数生灵骸骨铸就的宫殿，在其中若隐若现。
而最后一颗，也是最亮的一颗，竟然位于东域大陆的中央，那片被誉为“修士禁区”的……大荒古林的上空。
那是一颗金色的星辰，光芒浩瀚，堂皇正大，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与暮气。
“清扫了一处，却惊醒了更多。”
“麻烦。”
林苑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手中的刻刀，轻轻在棋盘的“天元”之位上，落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新的棋局，似乎要开始了。
而她，需要更多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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