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走进教室的时候，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课桌上，暖暖的，像一层薄纱。
她把书包轻轻放在桌角，手习惯性地摸了摸笔袋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昨天那张纸条的折痕。她记得自己昨晚走之前明明把物理笔记放进抽屉了，可现在伸手一掏，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翻了翻书包夹层，又低头看了看桌子缝和地上，心里一点点沉下去。
笔记不见了。
她清楚记得，昨晚自习快结束时还在用它推导一道热力学题。后来陈屿问她借去看了一会儿，说今早第一节课前就还回来了，还说是放回她抽屉里的。可现在……根本不在。
再过十分钟就要上物理课了。
林微的手指不自觉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眼深呼吸一次，努力回想有没有带去别的地方。图书馆？没有。自习室？也没去过。唯一的线索是——她忽然睁眼，目光落在张萌的座位上。
张萌正慢吞吞地往书包里塞课本，拉链没拉好，露出一角蓝色硬壳封面。林微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去年生日时奶奶送她的笔记本，边角有一道小小的裂口，弯得像个月牙。
她站起身，走到张萌面前，声音尽量平静：“张萌，你看到我的物理笔记了吗？”
张萌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说这个？”她从书包里抽出那本蓝色笔记，随意翻了两页，“在我这儿。”
“你怎么拿我东西？”林微的声音低了些，但没退后半步。
“看你记得挺全的嘛，”张萌合上本子，轻轻敲了敲封面，“我就拿来抄一下，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
“你没经过我同意。”林微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整理出来的，下周要考试的。”
“哎哟，紧张什么。”张萌冷笑一声，把本子往桌上一拍，“我又没撕没丢，抄完自然还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周围有同学停下动作，有人抬头看热闹，有人小声议论。“不至于吧”这几个字飘进耳朵。
林微没动。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住校服袖口。这不是第一次了。高中时有人翻她课桌“借”作业，大学时有人复印她整理的重点却不打招呼。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本笔记里夹着一页她写给自己的话：“念微喜欢看星星，你要替他看完所有的光。”
那是弟弟最后一次化疗后，她在医院厕所里偷偷写的。
喉咙突然发紧，但她咬住牙，不让声音发抖：“这是我的东西。请你现在就还给我。”
张萌歪头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突然不认识的人。“你干嘛这么激动？我又不会抢你的成绩。”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出现在林微身边。
陈屿站定，背脊挺首，目光落在张萌脸上，语气平平的，却让人没法忽视：“那是林微熬夜整理的，不是谁都能随便拿的公共资料。”
张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哟，英雄救美来了？我又没偷，只是借来看看。”
“借需要开口。”陈屿声音沉了些，“你不问就拿走，就是不对。”
“我抄一下怎么了？她记那么工整还不是想显摆？”
“她记这些，是为了考试，为了将来。”陈屿往前半步，离桌子更近了些，“不是为了给你省时间。”
教室一下子安静了几秒。
有人低头假装看书，有人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张萌脸色变了变，手指捏紧了书包带。
“你们俩真是绝配，”她嗤了一声，“一个天天装刻苦，一个处处护着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不容易。”
陈屿没接话，只是伸出手：“请你把笔记还给她。”
张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把本子往桌上一甩：“行啊，还你。”纸张撞到桌面发出轻响，“小气成这样，以后谁敢跟你合作？”
林微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封面，一阵细微的颤抖从指尖蔓延上来。她没低头，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本子抱进怀里，抱得很紧。
陈屿没走，就站在她旁边，首到她转身回座位，才跟着走了几步，在她桌角停住。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
林微点点头，翻开笔记确认内容是否完整。每一页都在，字迹清晰，连她画的小标记都没被涂改。她松了口气，抬眼看他：“谢谢你。”
陈屿摇头：“你的东西，本来就不该被人随便拿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肩上，轮廓分明，侧脸干净利落。林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他们在高中后排传纸条。那时她解不出题，他会默默递来一张写满步骤的草稿纸，从不多说一句。
现在的他，不再只是递一张纸。
而是站在她面前，挡开了那些轻视的目光。
她低头看着笔记最后一页，那句写着“努力不会白费”的批注依旧清晰。她用笔轻轻描了一遍，墨迹重新变得浓黑。
张萌收拾好书包站起来，故意撞了一下桌腿，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没回头，径首朝门口走去。经过林微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说。
教室慢慢恢复了安静。
林微把笔记放进书包最里层，拉好拉链。她拿出新的草稿纸，开始默写刚才想到的一道题。笔尖划过纸面，节奏稳定。
陈屿回到前排坐下，打开教材。他没有回头，但在翻页时，有意把身体往走道这边偏了偏，像是在留出视线通道。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吹散了刚才压抑的空气。
林微写完一行公式，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挂钟。还有五分钟上课。
她伸手摸了摸书包里的笔记，确认它还在。
这时，前排传来轻微的响动。陈屿从笔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悄悄放在桌角边缘，像是等着某个时机再递过来。
林微看见了，却没有立刻去拿。
她只是静静坐着，听着粉笔落在黑板上的沙沙声，感受着身边逐渐恢复如常的呼吸与翻书声。
原来被人守住的感觉，不是轰轰烈烈的拯救，而是某一刻你发现，自己不再需要独自面对所有沉默。
她抬起笔，继续写下下一个解题步骤。
阳光移到了她的手腕上，照见皮肤下淡青的血管，像一条未曾断流的河。
陈屿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短暂相碰，又各自移开。
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低头，在那张纸上写了两个字。
笔尖用力，压破了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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