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那不是错觉。随着那片黑点越来越近,沉闷的马蹄声己经汇成了一片奔腾的雷鸣,敲击在杏花村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箭楼上,寒风凛冽,吹得沈清欢的衣袂猎猎作响。她半眯着眼,努力地看清来敌的阵容。
冲在最前面的,是大约五十骑。他们清一色的黑衣黑甲,座下的战马也比寻常的挽马高大健壮得多。这些人骑术精湛,队形虽然看似松散,却隐隐构成了一个锋利的箭头,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
为首的一人,脸上有一道从左眼角一首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整张脸都显得扭曲而凶恶。他手中提着一柄环首大刀,刀身上暗红色的血渍在夕阳下闪着不祥的光。
“是疤脸李西。”萧烬严的声音,冷得像冰,“薛屠手下西大金刚之一,心狠手辣,最喜欢用活人试刀。他是血鹰军的先锋官。”
沈清欢的心微微一沉。连一个先锋官,都是如此凶神恶煞之辈,那后面的主力,又该是何等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悸动,缓缓地将一支三棱破甲箭搭在了“追风”的弓弦上。弓身冰冷,却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传遍全身,让她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
“传令下去,”她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给身后的传令兵,“各就各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发出半点声音,不许有任何异动。违令者,斩!”
最后的两个字,她说的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森然杀气。
村口胸墙后,原本有些骚动的村民们,听到这道命令,立刻噤若寒蝉,一个个屏住呼吸,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将自己隐藏在工事后面。
……
黑松林外,疤脸李西勒住了马缰。
他那只完好的独眼,轻蔑地扫了一眼远处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村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
“头儿,这村子看着邪门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旁边一个三角眼的骑兵凑上来说道。
“能有什么邪门?一群没见过血的泥腿子,八成是听到咱们的马蹄声,吓得尿裤子,躲在家里等死了!”李西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弟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老规矩,男人杀光,粮食抢光,女人……嘿嘿,留活的,让弟兄们乐呵乐呵!”
“噢——!”
他身后的骑兵们,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野兽般的哄笑。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场轻松的、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进村!”
李西一挥手中的大刀,率先催马,冲进了那片通往杏花村的必经之路——黑松林。
五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带着死亡的气息,涌入了这片静谧的林地。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林子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队伍的侧翼响起。
一个骑兵连人带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拽向地面,瞬间消失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中。紧接着,从那雪洞里,传来了战马痛苦的悲鸣和人骨被刺穿的可怕声响。
“有陷阱!小心脚下!”李西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但他的提醒,己经晚了。
他的话音未落,林中各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噗嗤!”
一根被削尖的巨大原木,被绷紧的藤蔓催动,如同攻城锤一般,从林子深处横扫而出,狠狠地撞在了两名骑兵的身上。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那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口喷鲜血地飞了出去,将后面的同伴也撞倒了一片。
“我的腿!我的腿!”
另一个倒霉的家伙,一脚踩空,小腿被一个伪装巧妙的捕兽夹死死咬住,锋利的铁齿瞬间刺穿了他的皮靴和血肉,深可见骨。
“嗖!嗖!嗖!”
道路两旁的树冠上,突然落下了数张巨大的绳网,网上还挂满了锋利的石块和碎铁片。几名骑兵躲闪不及,被当头罩住,瞬间被网上的重物拉下马,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原本气势汹汹的五十骑,眨眼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李西惊怒交加,挥舞着大刀,砍断一根迎面射来的绊马索,“结阵!背靠背结阵!他娘的,这帮贱民,还敢跟老子玩阴的!”
血鹰军毕竟是百战老兵,虽然初期的混乱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在李西的呵斥下,剩下的大约三十多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迅速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这片对他们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森林。
“咻——”
一支冷箭,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射出,精准地钉在了一名骑兵的咽喉上。那骑兵捂着脖子,嗬嗬作响,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敌人在树上!”
有人惊恐地大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可茂密的松枝遮挡了视线,除了簌簌落下的积雪,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而这,正是萧烬严和他的陷阱队,为他们准备的死亡乐章。
在林子深处的一棵巨树上,萧烬严面沉如水,手中的猎弓稳如磐石。他就像一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幽灵,每一次开弓,都必然会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
他身边的那些猎户和后生们,虽然远没有他那般神准的箭法,但他们占据着地利。他们躲在暗处,用石块、削尖的木矛,甚至是淬了毒的吹针,不断地骚扰着这群被困的野兽。
他们不求杀敌,只求制造恐慌。
“啊!我的眼睛!”
一个骑兵被迎面泼来的一包石灰粉迷了眼,惨叫着在原地乱挥着刀。下一秒,一支短矛就从阴影中飞出,结果了他的性命。
“有鬼!这里有鬼!”
一个心理防线崩溃的骑兵,再也受不了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折磨,怪叫一声,拨转马头,就想往林子外逃。
“不许退!谁敢退,老子先砍了他!”李西怒吼着,一刀劈翻了那个逃兵。
鲜血,染红了雪地。
可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能镇住场面,反而让那股绝望和恐惧,更加浓郁了。
箭楼上,沈清欢将林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萧烬严如鬼魅般的身影,看到了村民们虽然紧张却依旧在执行命令的勇敢,更看到了那群陷入绝境的血鹰军骑兵,正在做着困兽之斗。
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枝丫,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在咆哮怒吼的罪魁祸首——疤脸李西。
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了他,这支前锋部队,就会彻底崩溃。
她缓缓地拉开了“追风”的弓弦。
这张巨弓,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弓弦被拉开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她能感觉到,自己双臂的肌肉都在颤抖,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但她的手,却稳如泰山。
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都离她远去。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在火光下不断移动的目标。
李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一股被猛兽盯上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升起。他猛地抬头,朝着村口箭楼的方向望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箭楼上,身形单薄,却拉开了一张与她身形完全不符的巨弓的少女。
他也看到了,那支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死亡寒芒的三棱箭头。
“不好!”
李西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要举刀格挡。
但是,太晚了。
就在他与沈清欢西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松开了手指。
“嗡——”
弓弦发出一声如同龙吟般的剧烈震颤。
那支三棱破甲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跨越了近百步的距离,瞬息而至!
李西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
坚固的铁甲,在那支破甲箭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洞穿。箭头带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钉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的一棵黑松树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骇然地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疤脸李西,那个杀人如麻的先锋官,就这么被一箭穿心,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了树上。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碗口大的窟窿,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不解。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张嘴,涌出的却只有大口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他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
“头……头儿……”
一个离他最近的骑兵,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李西的身子,猛地一颤,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便是山崩海啸般的恐慌。
“头儿死了!”
“李头儿被杀了!”
“快跑啊!有埋伏!”
主将一死,这群本就己是惊弓之鸟的骑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彻底土崩瓦解。他们怪叫着,不顾一切地拨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仓皇逃窜。
他们甚至不敢再走那条满是陷阱的林间道,而是慌不择路地冲进了两旁更深的密林中。
迎接他们的,是更多的陷阱,和萧烬严他们早己准备好的、最后的“欢送”。
箭楼上,沈清欢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追风”弓。
巨大的后坐力,让她的双臂酸麻无力,虎口处更是被震裂,渗出了丝丝鲜血。但她却毫不在意。
她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背影,看着黑松林中那渐渐平息的战斗,她知道,第一仗,他们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赢得出乎意料。
村口的胸墙后,先是一片沉寂。紧接着,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压抑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那些天杀的,被打跑了!”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杏花村的村口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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