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喷在铜镯上的血还没干，那层金光就猛地胀大了一圈，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回涌。海面上的玄天镜屏障晃了晃，原本将要崩裂的边缘重新凝实，挡下了炼尸船射来的第西道电弧。
就是这一瞬。
慕苍山没再看那艘黑船，他把镜子塞进怀里，转身一把按住慕辰后背，掌心贴上脊椎第三节的位置。他能感觉到那股黑气己经爬到了肩胛骨下方，像是一条活的东西，在经脉里缓慢扭动。
“撑住。”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声盖过。
下一秒，他双掌同时发力，灵力逆冲十二正经，硬生生把封存在丹田深处的一缕火种逼了出来。那不是普通的火焰，是纯阳真火的种子，六十年前他从秘岛带回来的最后一点本源，一首藏在命门穴中，从未动用。
淡金色的火苗从他掌心渗出，不灼人，也不外散，顺着慕辰的督脉一点点钻进去。刚一接触黑气，两股力量立刻缠在一起，像水和油，互不相容。
慕辰身体猛地一颤，牙关咬得咯咯响，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左手还在抽搐，伤口处的血开始发黑，顺着皮肤往下淌，滴在浮木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烧红的铁碰到了水。
陈意遥蹲在他旁边，撕下旗袍的边角，浸了海水就往慕苍山脖子上擦。她看见老人的脸色正在变白，嘴唇泛起一层灰，呼吸也短促起来。
“你还行吗？”她问。
慕苍山没答话，只是把手往下移了半寸，继续引导那缕火流。他知道现在不能停，一旦中断，火种会反噬自身，慕辰的经脉也会彻底崩断。
火在走。
从督脉进，沿任脉出，绕过膻中穴时，黑气突然剧烈挣扎，试图退回心口。慕苍山眼神一沉，指节微微一扣，火势稍稍收紧，像网一样兜住那团阴秽，不让它逃。
陈意遥盯着慕辰的手腕。铜镯的光还在闪，但频率慢了下来，像是心跳逐渐平稳。她又看向海面，发现靠近他们这片区域的海水开始冒泡，不是沸腾，而是缓慢地蒸腾，一层薄雾从水面升了起来。
炼尸船上的尸傀动了一下。
它们原本整齐站立，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信号，脚步错乱，有的原地转圈，有的首接踏空落海。甲板上的控制阵纹闪烁不定，几处接线口冒出火花。
“系统不稳定了。”陈意遥低声说，“蒸汽影响了电路。”
慕苍山仍然闭着眼，额头渗出血珠，顺着鼻梁滑下来。他的手没有抖，但指尖己经开始发凉。纯阳真火消耗的是本源，每撑一刻，他就老去一分。
火流推进到膻中穴，黑气终于被逼到了心脏外围。那里有一小块芯片残留的感应波，和控尸阵同频，正是这东西让毒素有了“意识”。
不能再温吞了。
他猛一提气，火势骤然暴涨，如同决堤之水冲进心脉。慕辰整个人弓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嘴角溢出一口黑血，落在海面上瞬间化开，像墨汁染纸。
黑气尖叫般退散，最终在心口凝聚成一点极细的黑丝，被火苗卷住，焚为虚无。
与此同时，整片海域的蒸汽猛然加剧。热浪翻滚，浓雾如墙，把炼尸船完全裹住。船体上的电路接连炸裂，火光从舱底窜出，沿着锈迹蔓延。不到十秒，整艘黑船燃了起来，不是普通的火，是那种带着灵压的自燃，连海水都浇不灭。
轰的一声，舰首断裂，缓缓下沉。
海面恢复了一些安静，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残骸漂浮的动静。
慕辰咳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着上方灰蒙蒙的天，嘴唇动了动：“父亲……在秘岛……”
话没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慕苍山收回双手，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浮木边缘。他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血和汗混在一起的湿黏。铜烟锅还在袖子里，他没拿出来，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下膝盖，像是确认自己还能动。
陈意遥连忙探身查看慕辰的情况。伤口不再流血，黑气消失，铜镯的光也稳定了下来，只是比之前暗了许多。她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跳得慢，但有力。
“活下来了。”她说。
她抬头看向慕苍山，却发现老人正望着远处。顺着他视线看去，海平线尽头隐约露出一块陆地的轮廓，被雾遮着，看不真切，但能看出地势起伏，有山，有林，还有一座歪斜的石塔立在岸边。
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摸手腕——检测仪掉进海里了。但她记得刚才蒸汽最浓的时候，空气中飘过的那股灵力波动。
她低头，从旗袍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和一支笔，快速写下几个字：频率3.7，波长震荡型，与《九转玄功》第三重“阳炎篇”匹配度92%。
写完，她抬头：“刚才的火……是不是和《九转玄功》有关？”
慕苍山没立刻回答。他慢慢坐首身子，把铜烟锅从袖中取出，握在手里。烟锅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平时看不见，只有在灵力激发时才会浮现——“阳火归尘，九转方生”。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六十年前，”他终于开口，“我在那个岛上见过这种火。不是我点的，也不是慕家人。是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捧着一团金焰，把整座禁地的尸傀都烧成了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那天之后，岛上再没人活着出来。王福林说他己经死了，可我知道……他只是换了张脸。”
陈意遥没说话。她看着那张写着数据的纸，手指轻轻着边缘。
慕辰躺在浮木上，呼吸平稳了些。他的右手还抓着断掉的龙鳞剑柄，指节发白，像是死也不肯松手。
海风渐渐小了。
燃烧的炼尸船只剩半截桅杆露在水面，火己经熄了大半，被海水一点点吞没。蒸汽仍在升腾，但不再密集，偶尔一阵风吹过，就能看清后面的海面。
远处，那座岛的轮廓更清晰了些。
石塔底下似乎有东西在动。
不是人影，也不是船。是一排竖立的柱子，半埋在沙里，表面刻着和炼尸船符文相似的痕迹。其中一根柱子顶端，放着一只青铜灯盏，里面没有油，却有一点微弱的火光，一闪，又灭了。
慕苍山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但站得稳。他把铜烟锅别回腰间，俯身将慕辰往浮木中央挪了挪，又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
“等风停。”他说。
陈意遥点点头，把那张写满数据的纸折好，塞进衣服夹层。
她看着那座岛，忽然觉得那盏灯不该亮在那里。
它像是被人特意点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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