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灰白色的光线透过油纸窗棂，艰难地驱散着房间内的黑暗。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慌乱声响，以及匆忙远去的脚步声——那是被惊走的两个佣兵，正迫不及待地逃离黑风镇这个突然变得无比危险的是非之地。
凌云盘坐在床榻之上，周身萦绕的冰冷气息缓缓敛入体内。一夜的调息，加上那几株低阶灵草残存的药力，总算将昨日意剑刻痕的消耗弥补了七七八八。胸口伤处的酸麻痒意更甚，愈合在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
他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快的恢复速度。
凌家派来搜寻“尸体”的人，绝不会只有那两个不成器的佣兵。真正的麻烦，恐怕还在后面。必须在对方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并提高警惕之前，尽快拥有自保乃至反击的力量。
而获取资源，需要灵石。
他如今身无分文，仅剩的几块阴煞石关乎修炼，不能轻易动用。那柄“狂风”刀更是底牌，不可示人。
思路清晰而冰冷：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去“领取”凌家为他准备好的那份“赏金”。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凌家此次带队前来的是谁？实力如何？落脚点在何处？这些信息，那两个被吓破胆的佣兵显然无法提供。
最好的情报来源，永远是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酒馆，以及……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往往掌握着底层脉络的地方势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冰冷的肢体，将狂风刀用破布仔细缠好，背在身后。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走下楼梯。
柜台后的老妪还在打盹，对于昨晚楼下的动静和凌晨匆忙离去的客人，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走出“归家旅店”，清晨的黑风镇空气冷冽，带着一夜喧嚣沉淀后的污浊气息。街道上行人稀疏，大多行色匆匆。一些店铺刚刚卸下门板，开始新一天的营生。
他的目标，是镇中心区域的“百宝阁”。根据胖老板昨日所言，那里是黑风镇最大、也最有可能流通修炼资源的商铺，同时也兼营消息买卖。这种地方，往往与镇上的地头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穿过依旧泥泞的街道，绕过几个散发着恶臭的巷口，一座相比周围建筑略显“气派”的三层木楼出现在眼前。楼前挂着一面幌子，上书“百宝阁”三个大字，字迹还算工整，门面也打扫得相对干净。
此刻时辰尚早，阁内客人不多。几个伙计正在擦拭柜台，摆放货物。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普通的刀剑兵器、皮甲护具，到一些晒干的草药、颜色各异的矿石，甚至还有几件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残破的古董物件。
凌云的目光扫过那些草药和矿石，大多品相普通，灵气稀薄，并无真正入眼之物。但他的出现，依旧引来了店内伙计警惕的打量。
他这副尊荣——苍白的脸色、破烂的衣衫、尤其是胸口那虽然被遮掩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狰狞伤痕——实在不像是个正经的主顾。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眉头微皱，上下打量着凌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不耐烦：“这位……客人，需要点什么？”他的目光在凌云空荡荡的腰间和背后的破布包裹上扫过，嘴角撇了撇。
“打听点消息。”凌云声音沙哑，开门见山。
管事闻言，脸上的不耐更甚：“消息？我们百宝阁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包打听。客人若是想打听消息，可以去街口的酒馆。”说罢，竟是要挥手赶人。
凌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冰冷的眸子看着管事：“关于青阳城凌家，他们派来的人，落脚何处？”
管事听到“凌家”二字，眼神微微一闪，但随即露出更加轻蔑的神色：“凌家？哼，那可是青阳城的大户。他们的行踪，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听的？再说了，就算知道，凭什么告诉你？”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店内几个伙计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凌云沉默了一下。他自然没有灵石付账。
他缓缓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来自狂刀尊者墓穴的、品质最次的阴煞石。鸡蛋大小的石头通体乌黑，表面光滑，散发着淡淡的阴冷气息。
“这个，做酬劳。”
管事瞥了一眼那黑色石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这什么破玩意儿？一块黑石头就想换凌家的消息？小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还是从哪个坟头里刚爬出来，穷疯了？”
他的嘲笑声引得几个伙计也哄笑起来，看向凌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刘管事说的对，这穷酸样，还敢来百宝阁充大头？” “怕不是想来骗吃骗喝的吧？” “赶紧滚蛋！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嘲讽的话语如同污水般泼来。若是以前的少年凌云，此刻怕是早己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但现在的凌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刘管事，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恶语只是拂过顽石的清风。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如同万年寒冰的冷意，悄然掠过。
他缓缓收回了阴煞石。看来，正常的交易途径是行不通了。
刘管事见他不言不语，只是收回石头，以为他怂了，更加得意，挥挥手像驱赶苍蝇般：“快滚快滚！再不走，别怪我叫人把你扔出去！晦气！”
凌云深深地看了刘管事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记住。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看着他“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刘管事得意地哼了一声，对伙计们道：“都机灵点！以后这种叫花子，首接拦在外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走出百宝阁，站在清冷的街道上，身后的嘲讽声被隔绝开来。
凌云面色平静，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刁难与羞辱，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的喧哗，不值一哂。只是确认了一件事：想要通过正常渠道获得信息，以他目前的“身份”和“财力”，难如登天。
那么，就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了。
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精准地锁定了百宝阁内那个刘管事。
虽然无法探知具体 thoughts，却能隐约感知其气息波动和大致方位。
他并未远离，而是在百宝阁斜对面一个卖早点摊贩的角落阴影里站定，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稀粥，慢慢地喝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街道，实则将百宝阁的门口完全纳入视野。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百宝阁的生意也忙碌了一些，进出的人流不断。
那刘管事在店内吆五喝六，指挥着伙计，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临近正午时分，机会来了。
刘管事似乎交代了伙计几句，然后整理了一下绸衫，迈着方步，独自一人走出了百宝阁，向着街道另一头走去，看样子是准备去用餐或者办理私事。
凌云放下喝了一半的稀粥，留下一个黑铜币，悄无声息地融入人流，跟了上去。
刘管事显然在黑风镇有些地位，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都倨傲地点头回应。他一路并未停留，径首走进了街尾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楼“味香楼”。
凌云没有跟进去，只是在酒楼对面一个卖杂货的摊子前停下，假装挑选东西，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进入酒楼，牢牢锁定着刘管事的位置。
刘管事上了二楼雅座，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凌云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刘管事酒足饭饱，打着酒嗝，满脸红光地走下楼梯，结账出门。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拐进了酒楼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看样子是想抄近路返回百宝阁。
就是现在！
凌云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小巷。
小巷狭窄阴暗，堆放着一些杂物，罕有人至。
刘管事正走着，忽然感到脖颈后传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仿佛有一块万年寒冰贴了上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惊恐地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一股冰冷、霸道、充满死亡气息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彻底禁锢！
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大眼睛，瞳孔中充满了骇然和绝望。
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处，首接在他耳边响起：
“凌家的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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