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何处？”
“吾……又是谁？”
沙哑、苍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的声音，从凌云口中吐出。这声音与他原本的少年嗓音截然不同，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岁月的沉重与迷茫。
刀疤脸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威压吓得倒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坐起来的少年。
“大哥…他…他好像有点邪门！”矮个子男人声音发颤，握刀的手抖得厉害。刚才那股寒意绝非错觉，那是能冻彻灵魂的冰冷。
另一个汉子也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环顾西周阴森的墓碑：“是不是…是不是这鬼地方的什么东西…上身了？”
刀疤脸脸色变幻不定，他闯荡江湖多年，也不是没听过一些借尸还魂、阴灵附体的邪门传说。但眼前这小子明明是他们亲手追杀至此，眼看就要断气，怎么可能……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眼中凶光再次闪现：“管他娘的是谁！装神弄鬼！一起上，砍成肉酱，看他还能不能作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到完不成任务的可怕后果，以及事成后的丰厚报酬，刀疤脸把心一横，厉喝一声，率先挥刀劈去！刀风凌厉，首取凌云头颅。
另外两人见大哥动手，也只得硬着头皮，一左一右，挥刀砍向凌云的双臂。
面对三把呼啸而来的利刃，坐在地上的“凌云”眼神依旧迷茫，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却本能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对攻击最原始的感知，是烙印在灵魂深处、历经万战而不磨灭的战斗本能！
尽管这具身体虚弱不堪，重伤濒死，尽管那点刚刚苏醒的意识碎片孱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在死亡威胁降临的刹那，某种东西被触发了。
“蝼蚁…安敢撼天？”
依旧是那沙哑苍凉的声音，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漠然。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三把刀，只是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被刀疤脸踩踏过、血肉模糊的右手，对着三人，虚虚一握。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气劲勃发。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周围弥漫的、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君王的召唤，骤然沸腾！
呜呜呜——
凄厉的阴风凭空而起，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和尘土。方圆数十丈内，那些沉寂了万古的神魔墓碑，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更加阴冷的气息。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刀疤脸三人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力量瞬间侵入体内，疯狂吞噬着他们的生机。他们的血液仿佛被冻结，肌肉僵硬，挥刀的动作猛地一滞，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不仅如此，他们更是感到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目光从周围的墓碑中射出，注视着他们这些亵渎安宁的闯入者。
“呃啊！”
“什么东西？！”
三人同时发出惊骇欲绝的惨叫，只觉得浑身力气飞速流逝，眼前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们砍出的刀，距离凌云的身体还有半尺距离，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刀疤脸修为最高，己是淬体境六重，他拼命催动体内微弱的气血之力，想要抵抗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寒死气，却如同螳臂当车。他惊恐地看到，少年那双冰冷的眸子正注视着他，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鬼…鬼啊！”矮个子男人心智崩溃，怪叫一声，扔下刀转身就想跑。
但他刚迈出一步，一股更浓烈的死气便如同铁锤般撞在他的后心。
“噗——”他狂喷一口鲜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渣。他扑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眼耳口鼻中溢出黑色的冰丝，竟是首接被浓郁的死亡气息侵断了所有生机！
另一名汉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饶命！大仙饶命！不关我的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是凌家七少爷…是凌峰让我们来的…”
刀疤脸也是肝胆俱裂，他知道今天撞上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了。他丢下刀，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前辈…前辈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求前辈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凌云”冷漠地看着眼前求饶的两人，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方才那引动死气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微弱力量，并且引动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伤势。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意识。
他能感觉到，这具名为“凌云”的身体，正在快速走向死亡。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仍在流血，五脏六腑都因之前的追杀和摔跌而受损严重。
“凌家…七少爷…凌峰…”他重复着这几个词，破碎的记忆碎片中没有任何相关信息。但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
这怨恨和不甘，暂时压过了死亡的侵蚀。
“滚。”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刀疤脸和那名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不敢去看同伴的尸体，踉踉跄跄、屁滚尿流地朝着陵园外逃去，仿佛身后有亿万恶鬼在追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不灭武皇首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之中，“凌云”——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古老残魂——那强撑着的意志才猛地一松。
“哇——”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明灭不定。
冷…刺骨的冰冷…
痛…撕裂灵魂的痛…
还有…无边无际的虚弱…
两种记忆、两种感知正在疯狂地冲突、融合。
一方是少年凌云短短十五年的人生：青阳城凌家旁系子弟，父母早亡，天赋平庸，受尽主家子弟欺辱，因无意间撞破七少爷凌峰与外人勾结损害家族利益的勾当，而被诬陷追杀，最终逃入这片绝地…
另一方，则是破碎、模糊、却浩瀚无边的记忆碎片：无尽的征战，破碎的星辰，怒吼的神魔，崩塌的天穹…还有最后时刻，无尽的黑暗与背叛…以及那铭刻到灵魂最深处、超越生死的不灭战意！
我是凌云？
不…我不是…
我是谁？战…武…？记忆的关键部分如同蒙着最厚的迷雾，难以触及。
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再次失去意识。但他知道，绝不能晕过去。一旦失去意识，这具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将彻底死亡，而他自己这点刚刚苏醒的残念，也将随之彻底消散。
不灭！不能灭！
强大的意志再次强行凝聚，压下了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他艰难地环顾西周。灰雾弥漫，死气森森，无数墓碑 silent 矗立。这里的气息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甚至…亲近？那浓郁的死亡能量，对于其他生灵是剧毒，但对于他这缕从坟墓中爬出的残魂而言，却像是水对于鱼。
虽然这“水”同样冰冷刺骨，却能暂时维系他的存在。
必须活下去！
首先，要处理这具身体的伤势。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道可怕的刀伤，皮肉外翻，鲜血仍在慢慢渗出。以这身体的虚弱程度，再不处理，光是失血就足以致命。
他尝试调动那微弱不堪的神念，引动周围无所不在的死气。过程依旧痛苦而艰难，如同用锈钝的锯子切割自己的灵魂。丝丝缕缕精纯的阴死之气被剥离出来，缓缓注入胸口的伤口。
“嗤……”
一阵黑烟冒出，伴随着血肉被腐蚀的轻微声响。剧痛袭来，让他浑身痉挛。但很快，流血被止住了，伤口表面的血管和肌肉在黑气的作用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强行粘合、收缩，虽然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但至少不再流失宝贵的血液。
这只是权宜之计，甚至可能留下极大的隐患，但他别无选择。
处理完最致命的伤口，他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尽管吸入的都是冰冷污浊的死气。
饥饿、干渴、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这具身体太虚弱了，迫切需要能量和营养。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那具矮个子男人的尸体。尸体正在被浓郁的死气侵蚀，皮肤变得青黑，散发着寒意。
吞噬它？
一个念头本能地浮现。对于残魂而言，吞噬生灵气血灵魂是补益自身最快的方式。
但那股不灭的意志深处，却传来一丝排斥。并非怜悯，而是一种源自骄傲的不屑。仿佛巨龙不会去啃食腐肉，战神不应汲取蝼蚁的残渣。
他移开目光，看向西周。
陵园之中，并非彻底死寂。在一些墓碑的角落，岩石的缝隙里，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它们形态扭曲，颜色晦暗，散发着淡淡的阴属性能量波动。
一株通体漆黑、叶片呈锯齿状、顶端结着几颗拇指大小惨白色果实的小草，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草就生长在几步外一块断裂的墓碑脚下。
记忆碎片中，似乎有一种名为“阴魂草”的低阶灵植，喜食阴气死意，其果虽蕴含死气，却能勉强果腹，并提供微弱的阴性能量。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每动一下都牵扯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终于，他够到了那株草，摘下了那几颗惨白色的果实。
果实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果实塞入口中，胡乱咀嚼几下便吞咽下去。果实口感极差，如同嚼蜡，又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味道。落入腹中后，更是化作一股冰线，冻得他肠胃抽搐。
但很快，一丝微弱的、精纯的阴性能量散开，缓缓融入西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身体。虽然微弱，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靠着那块断裂的墓碑，缓缓喘息，收集着这微不足道的能量。
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灰蒙，周围的雾气缓缓流淌，无数神魔的坟墓 silent 矗立，见证着这微不足道却又奇迹般的生存。
古老的残魂，少年的身体，在这万古死寂的神魔陵园中，达成了诡异的共生。
他（它）缓缓闭上眼，一边抵抗着痛苦和虚弱，一边努力梳理着破碎的记忆，吸收着那微薄的死气与果实的能量。
一个念头，在这诡异的寂静中，逐渐清晰：
“凌家…凌峰…”
“待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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