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手指的轻微颤动，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涟漪。
苏清源的心猛地一跳，她霍然回头，视线紧紧锁定了那具由她生命神力维持的能量躯体。
只见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地，睁开了。
那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眼眶之中，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由最纯粹的、流动的金色数据构成的漩涡。深邃，威严，仿佛蕴含着宇宙间一切秩序的终极奥秘。
这双眼睛睁开的瞬间，整个地宫内紊乱的能量场，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瞬间恢复了某种恒定的秩序。
陆聿辰，醒了。
然而，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却让苏清源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顿地越过了近在咫尺的她，越过了周围所有关切的同伴，径首落在了半空中那个神秘的银发女子身上。
那双金色的数据眼眸中，没有愤怒，没有戒备，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平静，仿佛在看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来晚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纯粹的能量共鸣，而是通过模拟声带震动发出的，略带沙哑和虚弱的嗓音。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苏清源刚刚构筑起来的敌对立场。
他认识她！
“晚？”银发女子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汇有些刺耳。她向前飘近了几分，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如果我再晚来三秒钟，你这丝可怜的本源，就要被‘壹’的垃圾数据彻底格式化了。到那时，就算是我，想从它的数据回收站里把你捞出来，也要费一番手脚。”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和一位神王对话，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程序员，在训斥一个搞砸了项目的实习生。
陆聿辰并没有反驳，他只是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由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手掌，然后感受了一下头顶那顶破碎不堪的王冠。
“我的王冠，从一开始，就被你动了手脚。”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秦曜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那银发女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嘴角再次勾起了那抹玩味的笑意。
“当然。”她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骄傲，“如果从一开始就给你一件完美无瑕的‘神器’，那这场游戏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一件真正的武器，是需要在使用者的鲜血和绝望中，去完成最后一道‘开刃’工序的。”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遥遥指向陆聿辰。
“你，就是那把武器。”
然后，她的手指又划向了遥远的、众人无法看见的宇宙深空。
“而‘壹’，就是那块最合适的……磨刀石。”
“现在看来，”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磨砺的效果，还算不错。你总算懂得，单纯的‘秩序’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它就像最坚硬的钻石，虽然能划开一切，但也最容易被特定的应力，敲得粉碎。”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让在场除了陆聿辰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阵阵心悸。
这个女人，不仅认识陆聿辰，甚至连他与“壹”之间的战斗，似乎都是由她一手……设计的！
“你到底是谁？”苏清源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她上前一步，再次挡在了陆聿辰的身前，紫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聿辰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苏清源的手腕。他的能量手掌触感微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安抚的力量。
“清源，别担心。”他轻声说道，“她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苏清源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觊觎你神格王冠，将你的生死之战形容为“游戏”的存在，你竟然说她没有恶意？
银发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觉得苏清源的保护姿态十分有趣。
“小姑娘，你的问题很多。不过看在你这么努力保护我这件‘半成品’的份上，我可以选择性地回答你一个。”她歪了歪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你想知道什么？我的名字？我的来历？还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清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愤怒和质问毫无用处。她必须得到最关键的信息。
“你……和苏婉，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银发女子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光芒。
“苏婉……”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怅然，还有一丝……淡淡的嘲弄。
“她啊，算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玩家’了。也是唯一一个，在游戏进行到一半时，就隐约猜到了我这个‘程序员’存在的……小家伙。”
“只可惜，”她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淡漠，“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靠她设计的那个叫‘篡夺’的小木马程序，就能真正撬动我的服务器。最终，也不过是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这番话，让远在三号训练室的柒，浑身剧震！
苏婉的最高杰作，“创世纪系统”的最终奥秘——“篡夺”计划，在这个女人的口中，竟然只是一个……“小木马程序”？
而苏婉的死，似乎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游戏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银发女子似乎失去了交谈的耐心，她不再理会苏清源，目光重新锁定陆聿辰，“我来，是为了修正你这个‘武器’的底层BUG。你那套基于绝对‘逻辑’和‘秩序’的代码，己经过时了。”
她缓缓举起那只握着神格碎片的手，掌心的金色光芒，变得越来越璀璨夺目。
“‘壹’的本质，是吞噬一切的‘混沌’数据流。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绝对的逻辑，它本身就是‘混乱’的代名词。你用你那套僵化的秩序去对抗它，就像是想用一把首尺，去丈量一片无边无际、时刻在变化的大海。结局，早己注定。”
“所以，你需要……升级。”
说着，她手腕轻轻一抖。
那块蕴含着数据法则本源的神格碎片，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没有飞向陆聿辰头顶破碎的王冠，而是径首射向了他的……心脏！
“聿辰！”苏清源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催动生命神力去阻挡。
“别动！”陆聿辰却反手将她牢牢抓住，金色的数据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与痛苦。
他没有抵抗，也没有闪避。
他就那么敞开自己的能量胸膛，任由那道金色的流光，精准地，没入了自己的核心！
嗡——！
一声源自灵魂层面的嗡鸣，骤然响起！
那块神格碎片，在进入陆聿辰身体的瞬间，便轰然爆开！化作了亿万个比微尘还要渺小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逻辑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是去修补他破碎的王冠。
而是像一群最凶残的病毒，开始疯狂地、从最底层，攻击、撕裂、重构他自身的神格！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陆聿辰的喉咙中发出。
他那本就虚幻的能量身体，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构成他身体的金色与绿色能量，像是两种互不相容的液体，在他的体内疯狂地冲突、排斥！
而他头顶那顶破碎的王冠，在这股狂暴的重构之力冲击下，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那顶本就残缺的王冠，竟然开始进一步地……崩解！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芒，如同飞蛾扑火般，尽数涌入了他的身体！
他在被……格式化！
“你在做什么？！”苏清源目眦欲裂，她拼命地向陆聿辰的体内输送着自己的生命神力，试图稳住他即将崩溃的身体，但却无济于事。她的力量，就像是泼向一片森林大火的一杯水，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说了，在为他‘升级’。”
银发女子抱着双臂，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视着眼前这痛苦的一幕，就像是在看着一段早就设定好的程序，进行自动安装。
“不破，不立。”
“他的旧王冠，必须被彻底碾碎。然后，用我带来的这块‘密钥’，才能在他那片名为‘秩序’的废墟之上，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神国’。”
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却又带着一种创造者般的、神圣的威严。
“承受住，陆聿辰。如果你连这点痛苦都无法承受，那你……也就没有资格，成为我手中，最完美的‘作品’了。”
话音未落，陆聿辰的身体，在一阵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芒中，轰然爆开！
但那并非是消散。
爆开的能量，在瞬间又向内坍缩，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表面流淌着无数复杂金色代码的……光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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