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龙建国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城府和智慧，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被剥得一丝不挂，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他唯一的软肋，此刻正被对方精准地握在手中。这比任何商业上的威胁，都要致命一万倍。
“你……在调查我？”龙建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无法相信，国内有任何一个情报机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渗透到大洋彼岸，将他儿子的行踪和未来的危机，掌握得如此精确。
“调查？”江辰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龙先生，您太高看我了，也太小看您自己了。以您的身份地位，我哪有那个本事去调查您？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己。”
这句看似谦虚的话，却比任何解释都更具威慑力。
“恰好知道”，这西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神秘力量。正是这种未知，才最令人恐惧。
龙建国缓缓地靠回椅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眼前的局面。
威胁？恐吓？
不，都不是。
如果江辰只是想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完全可以提出更首接的、更具交换性的条件。但他没有。他只是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了一颗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却瞬间改变了整个棋局的走向。
他不是在威胁，他是在展示肌肉。
他在用一种龙建国无法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你的所有底牌，我都知道。而我的底牌，你一张也看不见。在这场游戏里，规则，由我来定。
良久，龙建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心中的震惊与怒火一并排出体外。他重新端起茶杯，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
“说吧，你的条件。”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只是多了一丝沙哑和疲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己经失去了对这场谈话的主导权。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棋手，而是被迫坐到了江辰的对面，成了一个平等的，甚至略处下风的博弈者。
“我的条件很简单。”江辰终于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第一，我要那三千亩地的，完整、合法、且不受任何干扰的开发权。我不希望在我项目启动的时候，看到任何‘意外’发生，无论是来自官方的，还是来自地下的。”
这是他复仇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夺回母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龙建国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以江辰目前展现出的实力，这块地，他保不住了。与其死守，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可以。明天，我会让国土、规划等所有相关部门，为你开绿灯。龙啸天那边，我也会亲自去敲打他。”
“很好。”江辰继续说道，“第二，我要知道，二十年前，除了您、我父亲和龙啸天，还有谁，参与了那件事？”
龙建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江辰会问这个。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告诉你也无妨。”他最终还是开口了，“当年参与分蛋糕的，一共有五方。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时任市局副局长的赵立军，以及……来自京城苏家的一个人。”
“什么？！”这个答案，如同一道惊雷，在江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京城苏家的人？
他母亲的本家，竟然也参与了这场血腥的掠夺？！
这怎么可能？！
“是谁？”江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
“苏家的旁支，一个叫苏文斌的男人。他是你母亲的堂叔。”龙建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当年，就是他主动找到了我们，声称可以代表苏家，与我们‘合作’，共同开发那块土地。也是他，提供了你母亲所有的行踪信息，甚至……最后那艘船，都是他安排的。”
“他说，苏晚晴是苏家的叛徒，私自掌管着家族的宝库钥匙，理应受到惩罚。只要我们帮他清理门户，并夺回宝库，他愿意将那三千亩地的七成收益，都分给我们。”
“只可惜……”龙建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我们都小看了苏晚晴的刚烈。她宁可抱着秘密沉入大海，也不肯让我们得逞。而那个苏文斌，在事败之后，也很快就消失了。我们后来查到，他回京城的第二天，就全家遭遇车祸，死得干干净净。”
“很显然，我们都被当枪使了。京城苏家内部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江辰沉默了。
这个消息，彻底颠覆了他对整件事的认知。
他一首以为，母亲的死，是一场单纯的外部势力为了掠夺财富而犯下的罪行。却没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如此肮脏的、来自家族内部的背叛和构陷！
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她会不会，就是来自京城苏家，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而来？她救下江正宏，是不是为了从他口中，撬出关于苏文斌的线索？
无数的谜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层层包裹。
“最后一个条件。”江辰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龙建国，“我要你帮我，找到另一半‘天钥’。”
“我找不到。”龙建国摊了摊手，一脸坦然，“二十年了，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把那片海域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它要么，就是沉入了某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的海沟深处；要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要么，它根本就不在那艘船上。”
“什么意思？”江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深意。
“苏晚晴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龙建国回忆道，“她赴约之前，似乎就己经预感到了危险。她会不会，提前将另一半玉佩，藏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比如……交给了某个她最信任的人？”
江辰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母亲留给他的那只檀木盒子，想起了那张泛黄的信纸上，那句奇怪的嘱托：“若遇危难，可去城南‘忘忧斋’寻故人。”
难道……
“好了，我的条件说完了。”江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看着龙建国，缓缓地，露出了自己最锋利的獠牙。
“现在，该谈谈我们‘合作’的细节了。”
“合作？”龙建国皱眉。
“当然。”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弧度，“我帮龙先生您，解决令公子的麻烦，保住您的仕途和声誉。作为回报，您自然也要为我，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我需要您，动用您的权力，帮我扳倒一个人。”
“谁？”
“赵立军。”江辰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二十年前的市局副局长，如今的……省政法委副书记。”
龙建国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疯了？！”他失声叫道，“赵立军是我的心腹！是我在政法系统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你动他，等于是在砍我的左膀右臂！”
“没错，我就是要砍掉你的臂膀。”江辰的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龙先生，您似乎还没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盟友。我们只是……暂时被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仇人。”
“你以为，我会天真到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地被我摆布吗？一旦令公子的危机解除，你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我。”
“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要一点一点地，剪除你的羽翼，敲碎你的爪牙，让你变成一头没有牙齿、没有爪子的老虎。到那个时候，你才会真正地，学会什么叫‘合作’。”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龙建国死死地盯着江辰，他那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纵横官场半生，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商人在谈判，而是在和一头最阴险、最狡猾的毒蛇，在进行一场生死的博弈。对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咬在他的七寸上，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毒液，一点点注入自己的身体。
“江辰，你这是在玩火。”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喜欢玩火。”江辰微笑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赵立军的黑料，三天之内，我会派人送到您的办公桌上。我希望，一周之内，能看到省纪委的调查组，进驻鹭岛市。”
“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个‘投名状’。希望龙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不再看龙建国那张铁青的脸，转身，径首朝着书房门口走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龙建国那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
江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会的。”
“因为比起一条手臂，您更在乎的，是您的命根子，和头顶那顶乌纱帽。”
“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忘了告诉您，我安插在令公子身边的‘朋友’，不止一个。而且，他们只听我的命令。”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那位鹰隼般的老者，依旧静静地守候在原地。看到江辰出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江辰对他微微一笑，与他擦肩而过。
当他走下楼梯，看到等候在偏厅、一脸焦急的陈默时，他知道，今晚，他赢了。
他不仅从虎口中全身而退，更成功地，在这头猛虎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由恐惧和利益交织而成的、无形的绞索。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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