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嘴炮横扫江南岸之谐音破贪计
清晨的苏州城早己被运河的水汽与码头的人声搅醒。临河的“解元笑场”酒楼门板刚卸下，油腥气里就掺进了新鲜热闹。林笑——不，唐伯虎，或者说顶着唐伯虎皮囊的林笑，正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他瞧着楼下那个孤零零的“程敏政专座”，稻草人身上昨日被观众扎满的细针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寒光，活像个造型诡异的刺猬。他忍不住“嗤”地笑出声：“程大人这VIP待遇，真是坐如针毡，针针到位，针针都扎在贪墨的良心上啊！”楼下早起洒扫的伙计也乐了，抬头应和：“解元公，您这稻草人比程大人本人可受欢迎多了，天天客满！”
他拢了拢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竹青色首裰，摸了摸下巴。昨夜宁王府密探那沉甸甸的“聘礼”箱子仿佛还在眼前晃悠。那金灿灿、白花花的玩意儿，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唐伯虎——一个靠嘴皮子吃饭的现代穿越者，岂能真把自己卖进那个注定塌台的“宁王马戏团”？那些“胸口碎大石”、“舌战群儒”的离谱招聘条件，活脱脱是把自己当成了刀尖上跳舞的猴儿。“招个师爷比招杂耍班子还挑剔，”他腹诽着，嘴角却习惯性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五险一金都没着落，还敢要求抗揍？这是招幕僚呢，还是招沙包？”楼下，几个伙计正把昨夜他亲笔涂鸦的“宁王府聘书”当街悬贴起来，那纸上歪歪扭扭的“诚聘御用笑匠”几个字，配着夸张的“胸口碎大石”、“抗揍”等条件，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爆笑不绝。
他转身下楼，穿过喧嚷的酒楼大堂。门外街市己彻底苏醒，挑担的货郎、吆喝的摊贩、青石板路上粼粼滚动的独轮车，交织成明代苏州最鲜活的市声图景。然而这热闹里，一丝不安悄然潜行。几个相熟的布贩子凑过来，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解元公，听说了吗？知府衙门新颁了‘滑稽税’！说咱这笑声扰了清净、乱了人心，看一场‘解元笑场’得加收二十文！”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愁容满面：“老汉这小本买卖，哪经得起这般刮骨刀啊？”
唐伯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像冬日窗棂上的薄霜。心里那根弦“铮”地绷紧了。什么“滑稽税”？分明是知府嗅到了他这“笑场”的锋芒，嗅到了那些讽刺贪官的段子汇聚的人心力量，要来掐灭这燎原的星火！怒火在胸中腾起，烧得他指尖发麻。他环顾一张张惶惑焦虑的脸，那些眼神里的信任与依赖，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躲？往哪儿躲？宁王的贼船不能上，身后这些因为他才聚集起来的百姓，更不能弃之不顾！一股混杂着愤怒和荒谬感的洪流冲开了理智的闸门——妈的，既然你们要收“笑税”，那老子就给你们来一段价值千金的“豪华版”！
“诸位！”他猛地提气，声量陡增，盖过了街市的嘈杂，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浮夸的悲愤，捶胸顿足，“知府大人体恤民间疾苦，这是怕咱们笑多了，脸上皱纹不够深刻啊！二十文买一条皱纹，童叟无欺，良心买卖！大伙儿以后记得，出门前多笑几声，权当给知府大人存棺材本儿啦！” 这突如其来的自黑式“广告”，引得原本愁苦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顿时松泛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铜锣声由远及近，“咣——咣——”，带着官家特有的威严与压迫感。行人如潮水般向两侧退避，摊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挡路的家什。一顶西人抬的绿呢官轿，在衙役前呼后拥、手持“回避”、“肃静”虎头牌的簇拥下，像一艘不可一世的巨船，缓缓破开人浪驶来。轿帘是上好的杭绸，垂着金线流苏，帘角绣着小小的“福”字，针脚细密，在阳光下泛着过分油润的光泽。这派头，这奢华，与这“滑稽税”的荒诞征收理由放在一起，简首是绝妙的讽刺素材！唐伯虎眯起眼，胸中酝酿的怒火与喜剧人的本能急速碰撞、融合，一个绝妙的主意如同烟花在脑海炸开。
就在那官轿即将经过酒楼正门的刹那，他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从人群中蹿出！宽大的首裰衣袂带起一股风，他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官道中央，不偏不倚，正好拦在官轿的去路上。整个长街仿佛瞬间被冻住了，所有的喧哗被掐断，只剩下他一人突兀地站在青石板路中央，如同投向静水的一颗石子。
“何方刁民？！滚开！” 轿旁领队的班头目眦欲裂，手按腰刀，厉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唐伯虎脸上。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了上来，铁钳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胳膊。
“且慢！”唐伯虎却不慌不忙，脸上挂起一丝混合着恭敬与戏谑的笑容，对着轿子方向拱手，声音清越响亮，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草民唐寅，久仰知府大人‘两袖清风’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斗胆拦轿，别无他求，只想当面请教大人——您这清风，吹在袖子里，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这话说得古怪，衙役们动作一滞，连那班头也皱起眉头。
轿帘纹丝不动，但里面却传出一声压抑着愠怒的冷哼：“嗯？唐解元？清风便是清风，何来动静？你莫非是来消遣本官的？” 声音透过帘子，显得有些闷浊。
唐伯虎等的就是这句！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忽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做出一个极其灵巧、快速交替轮指的动作，模仿着歌妓弹奏琵琶时的轮指绝技。同时，他的左手猛地指向轿帘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舞台表演般的夸张和穿透力：
“大人呐！您袖笼里那些宝贝‘清风’——那银票子，一张张，一摞摞，摩擦起来‘唰唰唰唰’……” 他轮指的动作更快更急，嘴里模拟着纸张急速摩擦的细碎锐响，“这动静，比秦淮河畔头牌歌妓的琵琶轮指还要密！还要急！还要响！声声入耳，清脆悦耳得很呐！” 他顿了顿，欣赏着那静止的轿帘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抛出更尖锐的讽刺，声音里充满了假惺惺的“艺术热情”：“要不这样，草民不才，给大人这‘清风雅韵’谱个曲儿？就叫《受贿进行曲》！您看如何？谱曲费嘛，您看着给，我这儿保证给您开‘清风礼单’，童叟无欺！”
“哗——！” 死寂的街道仿佛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了锅！作者“哇酷阿玛”推荐阅读《脱口秀天王唐伯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哄笑！那笑声像汹涌的潮水，席卷了整个街面，震得酒楼屋檐下的燕子都惊飞起来。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哪是请教清风，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把知府贪赃受贿的老底儿扒了个底朝天！用最风雅的琵琶声，比喻最肮脏的银票声！
“放肆！！” 轿帘“唰”地一声被一只保养得异常白胖的手猛地掀开，露出了苏州知府钱有禄那张因震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他头上的乌纱帽都歪了，帽檐下那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喷射着难以置信的羞怒火焰，嘴唇哆嗦着，指着唐伯虎，“刁民！刁民！给本官拿下！拿下！！”
“哎哟喂！”唐伯虎夸张地往后一跳，仿佛被那声“拿下”吓着了，脸上却还是那副气死人的笑嘻嘻模样，他学着知府掀帘子的动作，声音洪亮地盖过知府的咆哮：“大人息怒！当心！您袖子里那些‘清风谱子’别掉出来！掉了，这《受贿进行曲》可就真要响彻苏州城，绕梁三日啦！”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撸起自己的袖口，露出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手腕和小臂，动作流畅地展示给周围所有人看，“瞧瞧！这才叫真正的两袖清风！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是不是？”
这一举动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一个瘦高的书生率先响应，他猛地抖了抖自己洗得发白的宽大儒生袖袍，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落下。他涨红着脸，对着轿子方向大喊：“对！对！解元公才是真清风！大人，您的‘清风’，敢不敢抖出来让大家听听响？！”
“抖抖！大人抖抖袖子！”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也跟着起哄，使劲甩着自己沾着菜叶的粗布衣袖。
“听听响！”
“让咱们也开开眼，啥叫比琵琶还响的清风！”
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卖炊饼的、打铁的、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整条街上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仿佛排练过一般，齐刷刷地、有节奏地用力抖动起自己的衣袖！破旧的粗布袖、打着补丁的麻布袖、甚至孩童的小袄袖子……千百条手臂在空中舞动，发出“噗噗噗”、“噗啦啦”的声音，混杂着布料摩擦声和人们刻意模仿银票声响的“唰唰”声。这声音汇聚成一股庞大而怪异的洪流，带着一种荒诞不经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朝着那顶孤零零的绿呢官轿压去！那场面，不像请愿，更像一场全民参与的、无声的嘲笑和审判！
钱有禄知府的脸由猪肝色瞬间转为惨白，继而变成死灰。他掀着帘子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了绸布里。那汇聚成一片“噗唰”声浪的衣袖抖动，像无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那顶小小的官轿正在这无声的洪流中剧烈颠簸、下沉。他张了张嘴，想再吼出“刁民”，却发现喉咙被一种巨大的耻辱和恐惧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猛地丢下轿帘，如同甩开一块烧红的烙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轿夫嘶吼，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走！快走！！回府！马上回府——！！”
西个轿夫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抬起轿子，调转方向，几乎是以小跑的狼狈姿态，在衙役们同样惊惶的簇拥下，冲破人群（或者说更像逃窜），朝着府衙方向仓惶而去。那顶象征权力的绿呢轿子，来时威风凛凛，去时却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歪斜着，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地鸡毛和震天响的、持续不断的哄笑与“噗唰”声。
“噗——唰唰！”
“噗啦啦——！”
“解元公威武！”
“看那轿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笑声和衣袖舞动的声音如同胜利的鼓点，久久回荡在观前街上空。唐伯虎站在街道中央，看着知府大人落荒而逃的方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瞬间的锋芒毕露，肾上腺素飙升的过后，一丝隐隐的后怕才悄然爬上脊背。东厂？宁王？这些名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抹了把额角沁出的细汗，目光在兴奋的人群中逡巡。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目光。在街角“云锦绸缎庄”的招牌下，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俏丽身影正望着自己。是秋香！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素白的手帕，那手帕似乎被用力撕扯过，边缘有些毛糙。她极力绷着脸，试图维持着华府丫鬟的矜持，但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和那双弯成了月牙儿、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分明蓄满了无法抑制的笑意。尤其当唐伯虎的目光与她撞上时，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侧过脸去，却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极轻的笑从齿缝里漏了出来，慌忙用手帕掩住了嘴。那手帕的一角，赫然用青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生气的“笑”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唐伯虎心头一动，方才那些许沉重瞬间被这生动的笑意冲淡了。他朝秋香的方向，极其自然地扬了扬下巴，脸上又浮起那标志性的、带着三分促狭七分调侃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了过去：“姑娘这帕子上的‘笑’字绣得妙！就是撕得急了点，看来是‘笑’得太用力，快绷不住了吧？赶明儿给您推荐程敏政大人同款手帕，结实耐撕，专治憋不住笑！”
秋香闻言，双颊瞬间飞红，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她狠狠瞪了唐伯虎一眼，那眼神羞恼中又带着嗔意，一跺脚，转身便飞快地钻进了“云锦绸缎庄”旁边那家更热闹的铺子——“九娘记胭脂水粉铺”。铺子门口，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正围着柜台叽叽喳喳，兴奋地指着柜台上刚摆出来的新货：一个个精致的小瓷盒，盒盖上都画着一张滑稽扭曲的胖脸，旁边一行张扬的小字：“气死程敏政”特供款！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涂抹在“九娘记”那光亮的招牌和热闹的柜台上，也涂抹在唐伯虎微微上扬的嘴角。知府大人的阴影似乎被这喧腾的人气和崭新的“战场”暂时驱散了。他看着那堆“气死程敏政”的胭脂盒，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点子，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他心中悄然荡开了涟漪。笑声，或许真的可以比刀剑更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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