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学入侵前夜
苏州城的深秋寒意己浓，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朔风卷起街角的枯叶，打着旋儿撞在行人匆匆的衣摆上。观前街口，往日喧嚣的市井声浪被一种奇异的肃穆取代。一群身着青衿、头戴方巾的读书人，簇拥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的中年儒生，正对着往来行人宣讲。他们身后悬着一幅白布，上书八个遒劲大字——“知行合一，致良知”。
“诸位父老！”为首的儒生声音清朗，穿透寒风，“阳明先生有训：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譬如知孝，便须行孝；知悌，便须行悌！此心光明，则良知自现！若只空谈义理，不行实事，便是欺心，便是伪学！”他语调激昂，引经据典，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虽未必全懂，却也觉得这道理听着端正，不由频频点头。
街对面，笑林署二楼临街的轩窗半开。唐伯虎裹着一件厚实的貂裘，只露出半张脸，手里捧着一个暖手的小铜炉，正饶有兴致地向下张望。他身边，秋香端坐案前，纤指拨弄着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对窗外的喧嚣充耳不闻。
“啧，娘子，你听听，”唐伯虎缩了缩脖子，把铜炉往怀里揣了揣，“这大冷天的，王门弟子们还在街头‘布道’，精神可嘉啊！就是这口号…‘知行合一，致良知’…”他咂咂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戏谑和怀念的古怪表情，“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秋香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在账册上划过一行数字：“大人忘了？您去年醉酒后写的那本《再躺会儿》手稿，扉页上就涂鸦着‘知道偷懒会饿死，但身体说再躺会儿’，还画了个西仰八叉的小人儿。祝先生拿去装裱时，差点被裱糊匠当成鬼画符扔了。”
“哎呀！”唐伯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撞梗了！这王阳明先生…莫非是偷看了我的手稿？”他转过身，对着楼下那群慷慨激昂的心学门徒，忽然扯开嗓子，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带着点吴侬软语腔调的官话喊道：
“喂——！楼下那位讲‘知行合一’的仁兄！口号喊得不错！不过听着怎么那么像我去年写的‘躺平宣言’啊？——‘知道偷懒会饿死，但身体说再躺会儿’！诸位评评理，是不是异曲同工？王先生该不会是借鉴了我的‘躺平心法’，提炼升华成了‘心学奥义’吧？版权费结一下啊！”
他这嗓子突如其来，又带着十足的调侃，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楼下宣讲的儒生们声音戛然而止，纷纷愕然抬头。围观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知道偷懒会饿死，但身体说再躺会儿’！唐解元说得太对了！”
“哎哟！这么一说，还真像！知行合一…知道该干活，身体不听使唤！”
“唐解元这是找王圣人要版权钱呢！”
“……”
那为首的儒生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指着唐伯虎的窗口：“唐…唐伯虎！你…你休得胡言！辱及先贤！阳明先生之学，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等…这等插科打诨之辈所能妄议！你那歪理邪说，也配与圣学相提并论？！”
“歪理邪说？”唐伯虎倚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挂着无辜又促狭的笑容，“仁兄此言差矣！我这‘躺平心法’，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你看我，知道该早起练字画画，结果身体说‘再躺会儿’——知行不合一吧？结果呢？我唐伯虎不也活得好好的？还混了个‘翰林待笑’的官儿当！这说明什么？说明有时候‘行’跟不上‘知’，未必是坏事！说不定是身体在保护你，避免你过早地…呃…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他顿了顿，对着楼下越聚越多、笑得前仰后合的百姓们一摊手，“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人群里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和应和声。
心学门徒们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年轻气盛的弟子忍不住跳出来，指着唐伯虎：“强词夺理！歪曲圣学！阳明先生讲的是道德良知，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岂是你这等惫懒无赖的借口！”
“道德良知？修身齐家？”唐伯虎眨眨眼，一脸“天真”，“这位小兄弟问得好！那我问你，你‘知道’要孝顺父母吧？那你‘行’了吗？这个月给你爹娘捶背洗脚了几回？你‘知道’要勤俭节约吧？那你身上这件新做的绸衫，花了你几个月束脩？你‘知道’要忠君爱国吧？那你除了在这儿喊口号，可曾为边关将士捐过一粒米、一文钱？”他语速极快，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去，那年轻弟子被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脱口秀天王唐伯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脱口秀天王唐伯虎最新章节随便看！
唐伯虎趁热打铁，对着楼下所有心学门徒和围观百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痛心疾首：“所以说啊！诸位王门高足！你们这口号喊得震天响，什么‘知行合一’，什么‘致良知’，可落到实处呢？我看啊，还不如我这‘躺平心法’实在！至少我‘知道’自己懒，‘行’得也坦荡！不像有些人，嘴上喊着圣贤道理，背地里…嘿嘿…”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留下无限遐想。
百姓们最爱听这种“扒皮”段子，顿时又是一阵爆笑，还夹杂着起哄声。心学门徒们脸色铁青，阵脚大乱。他们本是来宣扬圣学，教化百姓，结果被唐伯虎一番歪理搅和成了闹剧，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奋力挤开人群，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块临时用木板做的简陋牌子，上面用浓墨写着七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梗学正统在阳明”！
他挤到心学门徒队伍前，激动地挥舞着牌子，对着楼上大喊：“唐大人！您听见了吗？‘梗学正统在阳明’！阳明先生的心学，才是您‘梗学’的源头活水啊！您那‘躺平心法’，不过是心学‘知行合一’在惫懒之道上的…呃…别开生面之应用！王门弟子，才是您真正的知音同道啊！”
这突如其来的“神助攻”，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伯虎也傻眼了，他扒着窗框，伸长脖子往下看，试图看清那书生的脸：“喂！下面举牌子那位！你…你哪位啊？谁派你来的？这牌子…写得很有创意嘛！不过…”他挠挠头，一脸“困惑”，“‘梗学正统在阳明’？这版权归属…是不是得再议议？我收王阳明先生当‘名誉顾问’行不行？顾问费好商量！”
楼下那书生更激动了：“唐大人！学生是自发前来！仰慕您的‘梗学’己久！今日见王门同道宣讲，方知大道同源！您与阳明先生，实乃异代知音！这牌子，便是学生的一片赤诚！”
心学门徒们看着那块刺眼的牌子，听着唐伯虎和那书生的“一唱一和”，简首要吐血三升！这简首是赤裸裸的碰瓷和污蔑！把他们堂堂心学，和唐伯虎那套插科打诨的“梗学”相提并论，还说什么“正统”？！
“荒谬！无耻！”为首的儒生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那举牌书生和楼上的唐伯虎，“尔等…尔等沆瀣一气！辱我圣学！我…我…”他气得说不出话，猛地一甩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走！”说罢，带着一群羞愤难当的门徒，在百姓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匆匆离去。那块写着“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白布，被遗弃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零。
那举牌的书生见“同道”跑了，有点不知所措，但依旧倔强地举着牌子，仰头看着唐伯虎。
唐伯虎看着楼下那戏剧性的一幕落幕，又看看那个执着的举牌书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缩回身子，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寒意。
“娘子，看见没？”他搓着手凑到炭盆边取暖，“这就叫‘人在家中坐，粉丝天上来’！还给我整出个‘梗学正统’来了！这届读书人，脑洞比我还大！”
秋香终于停下了拨算盘的手，抬起眼，清冷的眸光扫过唐伯虎：“大人倒是得意。不过此人举动突兀，口号更是诛心。‘梗学正统在阳明’？此言一出，王门弟子怕是要将大人视为生死大敌了。”她拿起笔，在账册新的一页上，工整地写下：“嘉靖三年冬月十一，收王门心学（潜在债务）——名誉顾问费（待议），版权争议风险（极高）。”
唐伯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讲他的‘致良知’，我说我的‘再躺会儿’，井水不犯河水嘛！再说了，”他眼珠一转，又露出那种熟悉的狡黠光芒，“经今天这么一闹，‘梗学’这名号算是彻底打响了！连心学门徒都来‘认祖归宗’，这广告效应，千金难买啊！回头咱们《翰林笑林》下一期的头版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惊爆！心学泰斗王阳明竟是梗学鼻祖？街头粉丝举牌为证！’”
秋香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拨弄她的算盘。那“噼啪”的脆响，在温暖的署衙内回荡，仿佛在计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心学入侵”所带来的，是福，还是更大的祸患。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卷过空荡荡的街口，只留下那块写着“知行合一”的白布，在风中无力地飘荡。而那个举着“梗学正统在阳明”牌子的书生，也悄然消失在人群之中，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己不见，却己注定要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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