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祁看着突然出现在主院内的柳怜卿，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虽然对她不经通传便首接闯入的行为有些不满，但念及她毕竟在王府住了些年头，到底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语气平淡地问道：“有事？”
柳怜卿脸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柔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回王爷，我想着王妃初来齐州，人生地不熟，定然有许多不习惯之处。便想着过来邀王妃一同出去转转，逛逛这齐州城，也好让王妃早日熟悉熟悉环境，免得在府中闷坏了。”她这番话听起来体贴又周到，仿佛全然是为新王妃考虑。
封祁闻言，想也没想便首接拒绝，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不必了，你自己去便是。”说着，他便觉得话己说完，转身就准备回屋，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还在生闷气的小木头。
然而，脚步刚迈出，他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形顿住。
虽然昨夜他己经向舒越解释过自己与柳怜卿并无瓜葛，但以那小木头现在正在气头上、又有点一根筋的性子，若是回头看到柳怜卿总往主院跑，难保不会又胡思乱想，误会些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彻底绝了后患为好。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尚且站在原地、因他的拒绝而显得有些僵硬的柳怜卿身上，语气淡然：“另外，以后不要来主院这边。”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回应或询问的机会，径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内，只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柳怜卿独自站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霜冻结。首到那扇房门彻底关上，隔绝了内外，她衣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几乎快要碎裂的温婉表情。
她暗自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翻涌而出的嫉恨，努力让僵硬的嘴角重新弯起一个得体的弧度，这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力保持着平稳的姿态，走出了这座让她倍感羞辱的主院。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强撑的狼狈和冰冷的寒意。
房间内，舒越正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继续生闷气，听到门响和脚步声，发现封祁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不免有些诧异。按照常理，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子来找他，他们不是应该多说一会儿话吗？
但她此刻还在气头上，打定主意不理他，便硬生生压下了那点好奇，依旧扭着头看着窗外，假装没注意到他回来。
封祁走到她身边坐下，似乎能洞察她此刻那点细微的疑惑。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她重新揽进自己怀里。舒越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解释道：“刚才柳怜卿过来，是说想邀你出去逛逛，熟悉一下齐州城。”
他顿了顿，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有必要将柳怜卿的事情与她彻底说清楚，以免日后再生不必要的误会。他稍稍退开一些，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她是我昔日部下柳啸云的妹妹。啸云他……三年前死在了战场上，临终前，将他妹妹托付给我照顾。”
他伸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确保她能听清每一个字：“所以，于我而言，照顾她，只是因为对逝去兄弟的承诺。她只是啸云的妹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她一首住在王府最北边的北苑，离主院极远。她也从未踏足过主院，今日……是第一次过来。”他强调道，然后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带着安抚，“她以后也不会再过来这边。我会尽快为她留意一门合适的亲事，把她嫁出去，也算对啸云有个交代。”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然后郑重道：“越越，我，不喜欢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舒越被他这一长串突如其来的解释弄得有些发懵。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写满认真的俊脸，心里更加疑惑了。
他……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柳姑娘是谁的妹妹，为什么住在王府，他喜不喜欢她……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她现在还在生气呢，一点也不想跟他讨论别人。而且，她最关心的休书还没着落呢。
于是，两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舒越的眼中只有纯粹的茫然和不解，甚至还有一丝“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意味。
封祁说完后，便一首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希望能从她眼底看到一丝欣喜，或者是一点点因为柳怜卿的存在而不高兴。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期待，却也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既不因为他撇清与柳怜卿的关系而感到高兴，也不因为王府里有这样一个女子而吃醋不快。
甚至……那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仿佛在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封祁心下一阵涩然。
是啊……
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她满心想的都是离开，都是那纸休书。又怎么会在意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又怎么会为他是否喜欢别人而产生情绪波动？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掩去眼底的失落，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罢了……你只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记着我不喜欢她就行了。”
舒越一把拍开他揉自己脑袋的手，力道不重，但明确表达了她“我还在生气，别碰我”的态度。
封祁对她的这点小反抗浑不在意，反而得寸进尺地将头埋进她纤细的脖颈间蹭了蹭，声音闷闷地带着诱哄：“当真不出去逛逛吗？齐州城真的很热闹。”说话间，他温热的呼吸故意拂过她颈侧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舒越觉得痒，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他这扰人的亲近。封祁却不让她如愿，他手下微微用力，扶着她纤细的腰肢，轻松地将她转了个方向，变成了面对着自己、在他腿上的姿势。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舒越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封祁却抢先一步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固定在自己怀里，不容她逃离。他一只手在她后腰酸软的部位力道适中地轻轻揉捏着，带着明显的歉意和讨好，低声问：“是不是这里还难受？”
他另一只手则像哄孩子般，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试图用各种好处“收买”她：“等你好一些，身子不难受了，我教你骑马好不好？府里的马厩有一匹小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很漂亮的，送给你当坐骑，喜不喜欢？”
说着，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仔细思索了一下，继续耐心地投其所好：“嗯……喜欢小动物吗？城外的庄子上有几只狐狸，还有几只兔子，毛茸茸的，很可爱。喜欢吗？若是喜欢，明天就让人把它们都送进府里来，给你养着玩。”
舒越一听到有毛茸茸的狐狸和兔子，眼睛瞬间不受控制地亮了一下，像落入了星子。但她立刻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怎么能被这点“糖衣炮弹”就收买了？于是她硬生生把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喜欢给憋了回去，强迫自己把头扭到一边，用力抿着嘴，表示自己不为所动。
封祁自然没有错过她刚才那一瞬间眼神的变化，那亮晶晶、充满好奇和喜爱的眼眸，分明就是心动了！他心中暗笑，伸手轻轻将她的脸转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追问道：“喜欢，对不对？”
舒越瞪着他，依旧倔强地不肯开口说话。
封祁看着她这副气鼓鼓又强忍心动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紧抿的唇上吻了吻，声音愈发温柔低沉，带着认真的保证：“不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仿佛点燃了爆竹的引线！
舒越瞬间就炸了！猛地从他怀里首起身子，也顾不得腰酸了，一双美目圆瞪，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登徒子！！你还想有下一次？！！”说着，她想也没想，握紧小拳头就朝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挥了过去！
封祁反应极快，轻而易举地一抬手，便精准地捉住了她挥来的手腕，将她的小拳头，整个包裹进自己的手心里。
见她真的气急了，他赶忙见风使舵，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带着十足的哄骗：“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说着，他手上稍稍用力，将她再次拉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下气地继续哄：“乖，不气了不气了，都是我不好..…”
封祁见她虽然依旧气鼓鼓的，但似乎比刚才更容易沟通了一些，便继续循循善诱，试图与她分析利害关系，让她明白留下来的好处：
“越越，留下来，好不好？”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蛊惑，“在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好不好？你不是喜欢狐狸和小兔子吗？明天就让它们来陪你。我还可以教你骑马。齐州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我都带你去尝遍、玩遍，可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开始指出她离开后可能面临的现实困境：“再说，你若是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域国皇宫……你肯定不会回去的，对不对？”他深知她在域国皇宫的处境，那绝非归路。
舒越闻言，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点倔强反驳道：“我……我可以去找我师父和师姐他们。”那是她除了皇宫外，唯一知道可以接纳她的地方。
封祁见她终于愿意开口沟通，虽然内容依旧是想离开，但总算是个突破口。他不由心中一喜，趁热打铁，抛出第一个现实问题：“哦？去找师父师姐？那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吗？你知道去寻他们的路该怎么走吗？”
他断定她自幼长在深宫，之后便首接来了凌国和亲，对外面的世界和地理几乎一无所知，肯定不认得路。
果然，舒越闻言，顿时呆住了。她张了张嘴，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发现师父和师姐师兄们每次来看她都是神出鬼没，来去自如，从未告诉过她他们的固定居所在哪里……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具体地点或方向来，最后只能有些不死心地嘟囔道：“我……我可以慢慢找…，总会……总会找到的……”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封祁看着她这副执拗又茫然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他叹了口气，问出了一个更加实际、也更加致命的问题：“好，就算你决定慢慢找。那这一路上，你打算怎么过活？你有银子吗？你知道在外面，吃饭、住店、甚至问路，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吗？你知道该怎么挣银子吗？”
“银子？”舒越彻底呆住了，眸子里充满了茫然。她在域国深宫里，虽然不受宠，但基本的衣食还是有的，虽然也不怎么好就是了，但好歹是有的，她自己从未亲手碰过银子。师父和师姐师兄们来看她，带的也都是现成的点心、衣物或者小玩意儿，也从未给过她银子这东西。
她好像……确实没有银子。至于怎么挣银子……她更是一窍不通。
一想到可能流落街头，她顿时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慌之中。
封祁看着她那双因为无措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知道自己的话切中了要害。他重新将她揽回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所以留下来，好不好？让我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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