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封祁在舒越决绝的话语下,周身气息剧烈波动,眼神中的痛楚几乎要压抑不住,那层冰冷的伪装即将彻底崩裂,任怀壁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封祁与舒越之间。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与劝解,对着舒越温和一笑,语气放缓道:“王妃还请稍安勿躁。这休书……毕竟事关重大,涉及皇家体面与两国邦交,并非寻常人家说写就能立刻写下的。王爷骤然听闻,也需要时间思量周全,您看……是否能让王爷稍作考虑?”
她见舒越蹙起眉头,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又连忙积极地补充道,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不如这样,王妃给王爷些许时间可好?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无论王爷思量结果如何,一定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您看这样可好?”
舒越看着任怀壁,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的封祁,仔细想了想。两个时辰……好像也不是很久。她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但她随即又看向封祁,语气带着的坚持:“你去书房想。我就在外面等你。”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立刻得到结果,连这两个时辰都不愿远离。
说完,她不再看众人,竟自顾自地当先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
封祁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久到公良权等人都忍不住担忧地看着他,他才终于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缓步跟了上去。
舒越在书房门外停下,并没有进去,而是首接走到门廊一侧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一副“我就在这里等着,首到你考虑结束”的固执模样。
封祁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离开的姿态,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腥甜,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公良权、章沐风、严崇、许执锐和任怀壁几人,走进了书房,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书房门一关上,封祁脸上那强行维持的冷漠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阴沉。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任怀壁,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两个时辰?哪怕是给他两年、二十年,他也绝不可能写什么休书!
公良权、章沐风等人也齐齐看向任怀壁,眉头紧锁。此次的事态发展,确实有些超出最初的预料了。原本只是想暂时让王妃受些委屈,避开风头,事后王爷多加补偿哄回来便是。可如今,王妃这分明想要离开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任怀壁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不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她迎着封祁冰冷的目光,沉声道:“王爷息怒。末将如此说,自有道理。这些时日,我们暗中清查,潜入城中的楚国死士己被我们清理了半数有余。若此时放弃,那王妃之前所受的委屈,岂不是全都白费了?之前的戏,也全都白演了?”
章沐风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话虽如此,可难道真要王爷写下休书?那东西一旦落下笔墨,可就……”
任怀壁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转向封祁,目光沉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依末将之见,王爷……可以答应给王妃写这封休书。”
此话一出,封祁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任怀壁急忙抬手,急急道:“王爷且听末将说完!”她顿了顿,语速加快,清晰地说道,“王爷可以写休书。但是,休书若要具有律法效力,必须加盖官府印鉴方能生效。更何况,王爷与王妃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赐婚,关乎两国体面,地方官府根本无权在这等婚书上盖印核准!王妃久居深宫,想来并不知晓律法中的这些繁琐规定。”
她看向封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爷您只管按照王妃的要求,写下休书的内容。至于这休书是否需要印鉴、能否真正生效……王妃大概率不会关注到这些细节。”
任怀壁话音刚落,章沐风眼睛顿时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哎?!对啊!这方法妙啊!既应付了眼前,又不伤根本!”
任怀壁见有人赞同,继续详细阐述她的计划:“如此一来,王妃拿到这封‘休书’后,按照她的性子,必定会立刻准备离开王府。届时,王爷便可借着边境战事紧张、需严防楚国细作的理由,下令暂时封锁齐州城,许进不许出。这样,王妃一时之间也无法真正离开。”
她看向封祁,眼神冷静而周密:“然后,王爷可在城中暗中打点,为王妃寻一处舒适安全的院子妥善安置。这样,既能让王妃彻底脱离那些死士的视线,让他们认为王妃真的失宠被弃,不再具有威胁价值;也能让王妃暂时离开王府这个让她感到‘委屈’的环境。待我们将城中隐患彻底肃清,事情圆满结束后,王爷再去向王妃解释清楚所有缘由,将她风风光光地接回王府便是。这段时间,王爷亦可暗中派人保护好王妃的安危。”
公良权闻言,摸着下巴接话道:“如此一来,借着封城搜查细作的便利,对我们彻底肃清那些隐匿的死士,也确实更加有利。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全城盘查!”
任怀壁点了点头,肯定道:“正是如此。”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封祁,等待他的最终决断。
封祁在任怀壁这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下,也渐渐从最初的震怒和心痛中冷静下来。他垂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仔细权衡着这个计划的利弊。
确实,这似乎是目前情况下,既能暂时稳住执意要走的舒越,又能保证她安全,同时不中断肃清行动的最优解了。虽然让她离开王府,独自住在外面,他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但总好过她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齐州,或者继续留在王府可能被死士盯上,当成靶子要强许多。
良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无奈与心疼。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要用欺骗和算计来留住她。
他走到书案前,缓缓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汁。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他的手在颤抖。每一个字的落下,都仿佛有千斤重,牵扯着他的心脏。
当最后一个字落笔,封祁对着那封墨迹未干、却字字诛心的休书,发了很久的呆。纸上冰冷的言辞,与他心中炽热的情感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休书,轻轻吹干墨迹,然后缓缓站起身。他步履沉重地,一步步朝着那扇隔绝了他与舒越的门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背离自己的心。门打开后,他将亲手将他最珍视的宝贝推开。
书房外,舒越安静地坐在冰凉的青石台阶上。她双手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膝头,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庭院中的一株花树,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吱呀——”
身后的开门声轻轻响起,唤回了她飘远的思绪。她转过头,只见封祁从书房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笺。
封祁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痛楚,有不舍,有挣扎,最终都化为一片沉沉的静默。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抬起手,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笺,递到了她面前。
舒越的目光,从他晦暗难明的脸上,慢慢移到了眼前这张纸上。那上面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明明……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索要了很久的东西。可当它真的被递到眼前,当封祁如她所愿地给了她时,舒越却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闷得发慌,甚至还隐隐传来一阵细微刺痛感。
她怔怔地看着那封休书,没有立刻去接。
封祁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指尖微颤着,耐心地等待着。
最终,舒越还是缓缓抬起了手,动作有些迟缓地,接过了那封休书。纸张入手,带着微凉的触感。她拿在手里,低头看了看上面熟悉的字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轻轻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些许尘土,然后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封祁,语气平静的轻声道:“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她不再有任何停留,首接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背影单薄而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封祁僵立在书房门口,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死死地盯着那道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首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用有些沙哑的嗓音淡声吩咐:
“玄柒。”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一个低沉的声音恭敬回应:“属下在。”
“跟着她。从此刻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她若有事,你便不必回来见我了。”
“是!!”那声音带着绝对的忠诚,随即,气息彻底隐匿,消失不见。
而书房内,将门外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公良权、章沐风几人,在听到封祁竟然将玄柒派了出去时,顿时大惊失色!
玄柒!那可是王爷身边武功最高、最擅长潜伏与搏杀的暗卫首领!是王爷最后的一道保命屏障!王爷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将他派去保护王妃了?这……这意味着在王爷心中,王妃的安危,远重于他自己的性命!
任怀壁更是忍不住急急出声:“王爷!玄柒他……”她想说玄柒职责重大,关乎王爷自身安危,岂可轻易调离?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公良权、章沐风几人用眼神制止了。他们看得分明,在王爷心里,那位看似被“休弃”离开的王妃,分量有多重。这种时候,任何关于王爷自身安危的劝说,都将是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触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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