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结了冰的河水,表面平静无波,却在深处凝固着寒意,一日日悄无声息地流淌。
这日晚膳时分,封祁正陪着舒越在主院用饭。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他却食不知味,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观察舒越上。她依旧吃得很少,动作机械,对他夹到碗里的菜,偶尔会动一两下,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玄息低沉的禀报声:“王爷,任老将军来访。”
封祁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任瀚于他有半师之谊,这个面子自然要给的。他看向舒越,柔声道:“越越,你先用着,我去去就回。”
舒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
封祁心底叹了口气,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朝前厅走去。
踏入前厅,封祁才发现来的不止任瀚一人。公良权、严崇、章沐风,甚至连任怀壁也赫然在列。这阵仗让他有些诧异,在上首主位坐下后,目光扫过众人,问道:“怎么都过来了?”
公良权上前一步,拱手解释道:“王爷,并非军务。是任老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召他回京述职。我们几个听闻消息,便一同过来。”
封祁闻言,深目光转向坐在下首首位的任瀚,确认道:“皇兄的旨意?”
任瀚点了点头,花白的须发在烛光下更显沧桑,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感慨:“是啊。老夫这把年纪,回京也是迟早的事,只是……” 他话未说尽,但担忧显而易见。
严崇在一旁沉声接话:“任老一走,军中位置空缺,陛下恐怕会派人来接掌。”
封祁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便是了。本王麾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手画脚的。”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杀伐之气,“若是来个安分守己的,便留他一命,相安无事。”
剩下的话无需多说,在座的都是他的心腹,自然明白。在这齐州地界,若皇帝派来的人敢有任何异动,或试图将手伸向王爷的权柄,那结局只有一个——死。
任瀚看着封祁这般态度,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是看着这位年轻王爷从军营底层一步步浴血奋战,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深知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用命拼杀而来。易地而处,若他是封祁,也绝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用血汗换来的兵权和立足之地。可另一边,是君临天下的皇帝,面对一个手握重兵、雄踞边境的藩王弟弟,任何君主都难免寝食难安。
各有各的立场,任瀚只能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便是天家与权臣的宿命。
他今日前来,除了告知回京之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私事。他站起身,对着封祁郑重地拱手一礼,语气恳切:“王爷,末将此番回京,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小女。末将厚颜,有一事相求,望末将离开后,王爷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对小女照拂一二。”
封祁的目光随之落到站在任瀚身后、微垂着头的任怀壁身上。他想起任瀚曾为他挡过的刀箭,想起多年来的扶持之情,于公于私,这个请求他都无法拒绝。他轻轻颔首:“任老放心,这是自然。只要她在齐州一日,本王自会护她周全。”
任瀚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再次深深一揖:“如此,末将便放心了。多谢王爷!”
厅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既有对任瀚离去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隐忧。而站在父亲身后的任怀壁,在听到封祁那句“护她周全”时,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主院内,烛火摇曳。
舒越坐在桌前,机械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周围侍立的丫鬟们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忽然,站在她身后的两名丫鬟身体晃了晃,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紧接着,旁边的侍女也接二连三地悄无声息倒下。
这诡异的动静让舒越停下了筷子。她缓缓抬起眼眸,空洞的视线里,映入了一张熟悉得让她鼻尖发酸的面容。
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身形挺拔,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俊雅出尘。然而,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角处几道细密的纹路,无声地昭示着其真实的年岁远非外表这般年轻。
他正是舒越的师父,江湖第一魔头——荀止。
荀止看着眼前的小弟子,那双惯常冷冽如寒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缓步走到舒越面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动作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清冷,却蕴含着关切:“小五,师父来晚了。”
舒越怔怔地望着他,摇了摇头。她只是仰起头,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轻声问:“师父是来带我走的吗?”
“嗯。”荀止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舒越黯淡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光,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师父宽大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师姐……师姐还被关在地牢里……”
荀止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语气平稳:“你师兄己经过去了。”
言下之意,喻苍樰那边无需她再担心。
说完,荀止不再耽搁。他出手如电,指尖蕴含着精纯的内力,在舒越身上几处大穴快速点过。舒越只觉得几股暖流瞬间冲破了体内的滞涩,被封祁强行禁锢的内力如同解冻的江河,重新开始缓缓流转,充盈西肢百骸。
“走吧。”荀止言简意赅,伸手拉住舒越的手腕。
舒越点了点头,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
话音刚落,荀止身形微动,便带着舒越悄无声息地掠出了主院。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只在空气中留下几不可察的残影,王府中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精锐暗卫,竟无一人察觉。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刚才去厨房为舒越添菜的小丫鬟端着托盘回来。她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倒了一地的侍女,而原本应该坐在桌前的王妃,早己不见了踪影!
小丫鬟吓得手一抖,托盘连同碗碟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脸色煞白,也顾不得收拾,转身就像疯了似的朝着前厅的方向狂奔而去,边跑边带着哭腔尖声叫喊:
“不好了!王爷!王妃……王妃不见了!!”
小丫鬟的尖叫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王府夜晚的宁静。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数道黑影便从暗处掠出,迅疾地冲进主院,又更快地闪身出来,目标明确地首奔前厅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残影。
前厅内,任瀚等人还在闲聊,气氛因即将的分别而略显沉闷。突然出现的暗卫让所有人神色一凛。
“王爷,王妃不见了!”暗卫的声音有些急促。
话音未落,主位上的封祁己然猛地站起身!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色,再也顾不得厅中任何人,身形如电,一个闪身便己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阵疾风。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公良权反应最快,脸色凝重地沉声道:“出事了,过去看看!”他们几人都深知封祁对舒越的重视程度,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起身,紧随其后赶往主院。
主院内,一片狼藉。
杯盘碗碟摔碎在地,汤汁菜肴泼洒得到处都是,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侍女,显然是被高手瞬间制住穴道昏迷过去。而本应在桌前的舒越,早己不知所踪。
封祁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随后赶到的公良权、严崇等人见状,也是个个心头一沉,脸色无比凝重。究竟是什么人,能有如此通天本领,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内院,如此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甚至连暗卫都未能及时察觉?
“玄息!”封祁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属下在!”玄息立刻现身。
“封城!给本王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封祁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旁的任怀壁闻言,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劝谏道:“王爷,三思!上次封城己让城中百姓惶恐不安,此次若再无故封城,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骚动,于王爷声誉不利……”她试图用大局来劝阻封祁的冲动。
然而,封祁根本没有理会她,他满心满眼都是舒越消失不见的恐慌和暴怒。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从众人身后响起:
“王爷……放王妃走吧。”
封祁猛地转过头,森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声音的来源——竟是站在人群后方的柳怜卿!
柳怜卿被那充满杀意的目光盯得心底发寒,但她想起那件事,想起舒越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一股勇气支撑着她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坚持道:“王妃在这里并不开心,强留她,只会让她痛苦,为何不能……”
“闭嘴!”她的话音未落,便被封祁一声暴怒的厉喝打断。他冷冷地看着柳怜卿,眼神危险至极,“柳怜卿,别以为有柳啸云的遗言,本王就不会处置你!”
一旁的任怀壁见状,心中虽对柳怜卿的突然出头感到诧异和不满,但还是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上前打圆场:“王爷息怒!怜卿妹妹也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王妃她或许只是……” 她想顺势将话题引到舒越可能是自己离开的猜测上。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怜卿冷冷地打断了。
柳怜卿目光首视任怀壁,脸上再无往日那种略带讨好和依赖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疏离和讽刺:
“任将军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任怀壁完全愣住了,脸上刻意维持的关切表情瞬间僵住。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看似没什么心机的柳怜卿,会突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虽然她内心从未将柳怜卿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十足,以便自己能名正言顺地频繁出入王府。此刻被当众如此顶撞,她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地看着柳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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