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卧室里只留着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光线刚好裹住半张床，余下的角落浸在暗里。叶知秋翻了个身，枕头上还残留着沈砚辞身上的雪松味——自从他受伤后，她就没再回客房睡，一是怕他夜里动到伤口没人管，二是……她自己也没好意思说出口，靠在他旁边，好像睡得更安稳些。
身旁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不是平日里翻身的轻响，而是带着点急促的颤栗。叶知秋猛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沈砚辞。他眉头拧得死紧，额角沁出一层冷汗，薄唇抿成苍白的线，连呼吸都带着点不稳，像是陷在什么难受的梦里。
“沈砚辞？”叶知秋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轻得怕惊到他。
他没应，反而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叶知秋心里一紧，想起白天管家提过一嘴，说沈先生小时候跟着老爷子住老宅，曾遇过一次老宅失火，从那以后就怕浓烟和密闭的黑环境。
难道是做了和火灾有关的噩梦？
叶知秋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绷带下的皮肤滚烫，还在微微发抖。她心一横，挪过去一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攥着床单的手。他的手冰凉，指缝里全是冷汗，被她握住的瞬间，竟下意识地反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她。
“别怕，”叶知秋没抽手，反而用拇指轻轻着他的指节，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像哄小孩似的，“不是真的，只是梦而己，我在呢。”
她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用，只是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本能地想安慰。床头灯的光落在她脸上，她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沈砚辞的侧脸，指尖还在轻轻顺着他的指缝揉，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沈砚辞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眉头也松开了点，只是攥着她的手没松。叶知秋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却被他猛地拽了一下——她没防备，整个人往前倾了倾，额头差点碰到他的肩膀。
“别走好吗？”沈砚辞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裹着点没散的脆弱，和平时那个冷硬的沈总判若两人，“阿秋，别走。”
叶知秋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来没叫过她“阿秋”，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叶知秋”，要么就是带着点调侃的“叶小姐”。此刻这声软下来的“阿秋”，像根羽毛轻轻挠在她心上，又酸又软。
她没再动，就保持着半倾的姿势，手还被他攥着，轻声应：“我不走，就在这儿。”
沈砚辞慢慢睁开眼，眼底还蒙着一层水雾，没了平时的锐利，反而像只刚从惊梦里醒过来的兽，带着点茫然和依赖。他看着叶知秋近在咫尺的脸，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出浅浅的阴影，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格外软。
“你……”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没多久，听见你不舒服。”叶知秋抽回一点手，想给他擦额角的汗，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反手按住——这次不是攥着，而是轻轻贴着，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指尖还有点红，是刚才被他攥出来的印子。他心里一紧，连忙松开点力道，却没完全放开：“捏疼你了？”
“没有，”叶知秋摇摇头，还是把手伸到他额前，用指腹擦去那些冷汗，“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沈砚辞的眼神暗了暗，别开脸，声音低了些：“没什么。”
他从不跟人提过去的事，尤其是那场火灾——浓烟裹着火焰的灼热，木质横梁砸下来的巨响，还有老爷子把他推出火海时的背影，这些画面像刻在他脑子里，每逢阴雨天或是夜里，总会缠上他。以前他都是自己扛过去，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他做噩梦时，握着他的手说“我在呢”。
叶知秋没再追问，她知道沈砚辞的性子，不愿意说的事，再问也没用。她只是收回手，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他的肩膀：“伤口疼不疼？刚才看你动得厉害，没碰到吧？”
她的语气很平常，像在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让沈砚辞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转过头，看着她认真检查被子的样子，忽然开口：“小时候老宅失火，我被堵在二楼的房间里，烟特别大，我以为自己要完了。”
叶知秋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他。
“后来老爷子冲进来，把我抱起来往楼下跑，”沈砚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后背被烧到了，却一首护着我，说‘阿辞别怕，爷爷在’。”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极致的恐惧，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会为了护他，连命都不顾。可后来老爷子走了，再也没人会在他怕的时候，说一句“别怕”。
叶知秋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心里忽然有点疼。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安慰小孩似的：“都过去了，现在你好好的，老爷子要是知道，肯定也放心了。”
她没说什么漂亮话，只是简单的一句“都过去了”，却让沈砚辞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叶知秋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也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像暖光一样，一点点驱散他心里的阴翳。
“嗯，都过去了。”沈砚辞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的冷硬少了些，多了点柔和。他忽然倾过身，用没受伤的胳膊轻轻揽住叶知秋的肩膀，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没有任何逾矩的意味，只是单纯地想靠近一点温暖。
叶知秋的身体僵了一下，后颈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她没推开他，只是慢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卧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伴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暖黄的灯光裹着相拥的两人，把所有的阴影都挡在了光外。
过了一会儿，沈砚辞的声音从她颈窝传来，带着点困意：“阿秋，你别再像以前那样，跟我隔着老远了好不好？”
叶知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埋在自己颈窝的人，他的头发蹭在她的皮肤上，有点痒。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好。”
沈砚辞听到这个回答，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这次是真的睡熟了，没有噩梦，没有阴影，只有身边人的温度，让他睡得格外安稳。
叶知秋维持着被他抱着的姿势，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知道，沈砚辞心里的那道阴影，或许不会一下子消失，但从今晚开始，他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了。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在心里悄悄说：以后，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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