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沈家的第三日，叶知秋算是彻底明白，沈府的规矩，比她药庐里的药草种类还多。
晨起请安要踩着辰时头刻的点，晚一步就是“不敬长辈”；给老夫人奉茶要双手捧杯，杯沿不能高过老夫人的手肘，低一分是“失仪”，高一分是“僭越”；连走路时裙摆扫过地面的幅度，都有专门的嬷嬷盯着，说是“大家闺秀当步履轻盈，裙摆沾尘便是粗鄙”。
叶知秋头两天还能靠着“速成班”的记忆勉强应付，可到了第三日，沈家长辈里最出了名的“规矩通”——沈砚辞的姑妈沈玉容，就特意来给她“上规矩”了。
这天上午，沈老夫人在院子里设了茶会，召了府里几位女眷作陪。叶知秋刚坐下没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穿着绛红色锦裙、头戴赤金镶玉抹额的妇人，带着两个贴身嬷嬷，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一进门就把目光落在了叶知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位就是新进门的侄媳妇吧？”沈玉容走到叶知秋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看着倒是清秀，就是不知道，这沈家的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叶知秋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堆着乖巧的笑容：“姑妈安好，侄媳妇还在学，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姑妈指点。”
她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位姑妈看着就不好惹，怕不是专门来挑刺的？果然，刚说完，沈玉容就抬了抬手，身后的嬷嬷立刻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既然在学，那便露一手吧。”沈玉容坐在老夫人身边，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咱们沈家的女眷，最讲究点茶的功夫。这茶要打得沫白如雪，盏不留痕，才算得上合格。你就给老夫人和我，各点一盏吧。”
叶知秋看着那套茶具，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叶家时，喝的都是粗茶，要么就是自己煮的药茶，哪里学过什么点茶？“速成班”里只教了叶知夏如何撒娇耍赖，可没教过这阳春白雪的功夫！
她表面上依旧乖巧，接过茶具，手指却有点发僵。旁边的春桃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却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慌也没用，只能想办法化解。
叶知秋拿起茶筅，学着之前看嬷嬷们的样子，在茶盏里搅动起来。可她力道没掌握好，刚搅了两下，茶沫就溅了出来，落在了桌布上，形成几个小小的白斑。
沈玉容立刻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哎呀，这可不行。你看看这茶沫溅的，多失礼？看来，你在叶家，是没学过什么正经规矩啊。”
周围的女眷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叶知秋却不慌不忙，放下茶筅，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桌布上的茶渍，脸上依旧带着乖巧的笑：“姑妈说得是，侄媳妇确实笨，这点茶的功夫，还得好好学。”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指着茶盏里那堆不成形的茶沫，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姑妈您看，这茶沫虽然没打好，可这颜色倒是雪白，像极了我之前在药庐里晒的金银花沫。金银花能清热降火，想来这茶沫看着，也能让人心生清凉，老夫人近日有些咳嗽，说不定看着这‘金银花沫’，心里能舒服些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罢了，初次学，难免失手，不用这么苛责她。”
沈玉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看着叶知秋那副一本正经“歪解”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再挑刺，只能冷哼一声：“算你嘴巧。不过这规矩，可不是靠嘴就能混过去的。”
说着，她又看向身后的嬷嬷：“把我那本《沈府家规详解》拿来，给侄媳妇送去，让她好好研读，每日抄录三页，三日后我来检查。”
叶知秋心里一沉，偷偷瞥了一眼嬷嬷递过来的那本书——足足有砖头那么厚，封面上的字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严肃。她心里吐槽：这哪是家规，这分明是“沈府生存血泪史”吧？每日抄三页，抄完怕是得把她的手给抄废了！
可她表面上还是乖巧地接过书，双手捧着，恭敬地说：“谢姑妈赏赐，侄媳妇一定好好研读，绝不辜负姑妈的期望。”
沈玉容看着她“听话”的样子，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又叮嘱了几句“要守规矩”“别给沈家丢脸”，才作罢。
茶会结束后，叶知秋捧着那本厚重的家规，跟在春桃身后回房，一路上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阳奉阴违”。
回到房间，她把家规往桌上一放，那本书“咚”的一声，差点把桌子震得晃了晃。春桃看着那本书，忍不住小声道：“少夫人，这书也太厚了，每日抄三页，怕是要抄到半夜啊。”
叶知秋揉了揉手腕，眼珠一转，突然看到窗台上她刚搬来的那盆薄荷——昨日她在院子里发现的，想着薄荷能提神，就移栽到了花盆里，可花盆有点不稳，总往一边倒。
她眼前一亮，拿起那本《沈府家规详解》，垫在了花盆底下。那本书厚度正好，垫上去之后，花盆立刻稳当了不少。叶知秋拍了拍手，满意地说：“你看，这样多好。既不浪费，又能让薄荷长得稳当，也算物尽其用了。”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少夫人！这可是姑妈让您抄录的家规，您怎么拿来垫花盆了？要是被姑妈发现了，可就糟了！”
“放心，她不会发现的。”叶知秋摆了摆手，凑近花盆闻了闻薄荷的清香，心里的郁闷散了不少，“她要的是我‘好好研读’的态度，又不是真要我把这砖头背下来。等她三日后问起，我就说我每日都在看，只是字写得慢，还没抄完，再装装可怜，她总不能真逼我吧？”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少夫人，姑妈派人来问，您的家规开始抄了吗？”
叶知秋眼神一凛，连忙把桌上的书拿起来，假装正在翻看的样子，对着门外喊道：“己经开始了！我正看着呢，多谢姑妈关心！”
门外的丫鬟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叶知秋松了口气，把书重新放回桌上，对着春桃做了个鬼脸：“你看，这就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家的规矩是多，可也不能真把人逼死不是？”
春桃看着她调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少夫人，您可真有办法。”
叶知秋得意地挑了挑眉，心里却在想：对付这种难缠的长辈，硬刚肯定不行，只能表面乖巧，暗地里“耍点小聪明”。反正只要不被抓住把柄，不丢沈家的脸，偶尔阳奉阴违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没料到，第二日上午，沈玉容竟然亲自来了她的院子。
当时叶知秋正在院子里给薄荷浇水，那盆薄荷因为垫了家规，长得愈发精神。沈玉容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盆薄荷，还有花盆底下露出来的书角——那本书的封面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送出去的《沈府家规详解》！
沈玉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着花盆，语气带着怒火：“叶知秋！你就是这么‘好好研读’家规的？把沈家的家规拿来垫花盆，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叶知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可脸上依旧保持着乖巧的笑容，连忙放下水壶，走到沈玉容面前：“姑妈息怒，您误会了。”
她指着那盆薄荷，一本正经地说：“您看这薄荷，是我特意移栽来给老夫人驱蚊的。老夫人近日总说院子里蚊子多，薄荷能驱蚊，可这花盆不稳，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垫。后来看到您送我的家规，想着这书纸张厚实，垫着稳当，而且您送的东西，肯定是好的，用来垫薄荷，也能让薄荷长得更好，到时候给老夫人送去，也算是不辜负您的一片心意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还特意提到了老夫人。沈玉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在老夫人的事情上挑刺，只能看着叶知秋那副“我都是为了老夫人”的样子，气得嘴角首抽。
“你……你倒是会狡辩！”沈玉容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正好路过，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叶知秋连忙对着嬷嬷笑道：“嬷嬷来得正好，我这盆薄荷马上就能长得更旺了，到时候给老夫人送去，让老夫人院子里少些蚊子。”
嬷嬷笑着点点头：“少夫人有心了，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沈玉容看着这场景，就算有一肚子火气，也只能咽了回去。她冷哼一声，瞪了叶知秋一眼：“下次不许再这么胡闹！好好把家规抄完，三日后我必来检查！”
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沈玉容的背影，叶知秋悄悄吐了吐舌头，心里吐槽：这位姑妈，也太不禁逗了。不过这招“借力打力”，倒是挺好用。
春桃凑过来，小声道：“少夫人，您可真厉害，刚才我都快吓死了。”
叶知秋拍了拍胸口，也松了口气：“还好嬷嬷来得及时。不过这家规，看来还是得抄几页应付一下了。”
她回到房间，拿起笔，对着那本厚重的家规，认命地开始抄录。只是抄着抄着，她忍不住又开始吐槽：沈家的规矩这么多，怕是连吃饭先动哪只筷子都有规定吧？看来以后的日子，还得继续“见招拆招”啊。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她认真抄录的侧脸上，也落在窗台上那盆垫着家规的薄荷上，叶片翠绿，生机勃勃，像极了她此刻的处境——看似被规矩束缚，却总能用自己的方式，活得自在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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