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带着拱卫司的人铩羽而归,营地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拉满的弓弦,愈发紧绷。所有人都明白,齐王的触角既己伸出,绝不会轻易收回。
谢洵强行出面震慑赵元,代价是伤势出现反复,当晚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孙婆婆守了一夜,用尽了手段才将他的体温勉强降下来。但他醒来后,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锐利,仿佛那场高烧烧掉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与犹豫。
“不能再等了。”他靠在枕头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目光落在我和一旁沉默的“阴钥”身上,“阿璃,我们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弄清楚葬魂涧底下那东西的真相。否则,我们,潼武关,甚至更多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渭桥事件’的牺牲品。”
他看向“阴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小姑娘,我知道你害怕。但有些路,躲不开。告诉我们,关于‘铁鸟’,关于你阿爹,所有你知道的一切。这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被那绿色的火‘吃掉’。”
“阴钥”紧紧抱着膝盖,大眼睛里充满了挣扎。这几日谢洵潜移默化的安抚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封闭自己,但深植骨髓的恐惧并非轻易能够驱散。
帐篷里寂静无声,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我以为她依旧会选择沉默时,她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谢洵肩胛处隐隐渗出血迹的纱布,又看了看我紧握的、父亲留下的那枚玉佩,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伸出瘦小的、带着些许污渍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缓慢、笨拙地,勾勒了几个扭曲的、不成形状的符号。那符号的韵律和结构,竟与我们在“铁鸟”内部墙壁上看到的那些发光流动的纹路,隐隐有几分相似!
“……阿爹……说……这是……‘钥匙’……的一部分……”“阴钥”的声音细弱,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他说……‘铁鸟’……不是鸟……是……‘舟’……能……飞过……星渊……的……‘舟’……”
星渊之舟?!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我和谢洵脑海中炸响!不是用于命格置换的邪恶祭台,而是……能飞越“星渊”的“舟”?!这完全颠覆了我们之前所有的猜测!顾天穹追求的“潜蛟”,难道并非简单的命格置换,而是……借助这“星渊之舟”,达成某种更恐怖的超脱或……迁徙?
“……但是……‘舟’坏了……”“阴钥”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脸上满是恐惧,“……很久很久以前……就坏了……掉了下来……里面……控制‘舟’的……‘灵’……也睡着了……或者……死了……”
“……顾天穹……他想……用自己的方法……唤醒‘灵’……或者……取代‘灵’……他需要……特殊的‘钥匙’……和……祭品……”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充满了悲哀:“……我……就是……那把‘钥匙’……的一部分……我的……血……我的……命格……能……让‘舟’……感应到……”
所以,“阴钥”并非简单的药引,她是启动这远古“星渊之舟”的关键媒介!顾天穹的“潜蛟计划”,其终极目标,是掌控这艘来自未知时代、坠毁于此的星际航器!
信息量巨大,让人头皮发麻。谢洵闭目急速思考,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显然在疯狂消化和重构所有的线索。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老铁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萧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谢洵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我立刻冲出帐篷,只见营地己被萧屹川带来的北境边军团团围住,人数不多,但个个精锐,杀气凛然。老铁和黑熊等人被逼到了营地中央,双方剑拔弩张。
萧屹川依旧站在营地入口,神色冷峻,他身后除了边军,赫然还有去而复返的赵元等拱卫司人马!只是此刻,赵元等人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阴狠,显然,他们不知用什么方式,说动了或者说施压于萧屹川!
“铁校尉,姜姑娘,”萧屹川的目光扫过我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拱卫司赵镇抚使,持有齐王殿下手令与陛下密旨副件,有权勘查一切与葬魂涧异动相关之人事。本侯奉旨协理地方,维持秩序,亦有权确保调查顺利进行。请二位,以及谢先生,还有那位小女孩,随赵大人前往临时衙署,配合问询。”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向我:“此外,据报,尔等手中可能持有与逆匪顾天穹相关的重要证物,包括但不限于一本账册,以及……一枚特殊玉佩。请一并交出,由本侯与赵大人共同勘验。”
他果然知道了玉佩的存在!是吴明?还是他早就有所怀疑?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萧屹川的态度转变,意味着官方力量正式、且强势地介入,不再给我们任何周旋的余地。交出“阴钥”和玉佩,等于将所有的秘密和主动权拱手让人,后果不堪设想!
老铁怒发冲冠:“萧屹川!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你他妈居然跟齐王的走狗搅和在一起?想要人?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黑熊等人也齐声怒吼,战意沸腾。
萧屹川眉头微蹙,并未动怒,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他身后的边军齐刷刷上前一步,弓弩上弦,寒光闪烁,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铁校尉,抗旨不尊,格杀勿论。萧某不想看到潼武关刚平的烽烟,再次燃起。”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厮杀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萧侯……好大的……官威啊……”
谢洵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他被黑熊的一名手下搀扶着,再次出现在帐篷口,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仿佛随时会倒下,但眼神却亮得骇人,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想要人?……想要东西?……”谢洵的目光扫过萧屹川和赵元,最终定格在赵元那张阴鸷的脸上,“……可以……不过……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想……请赵大人……和萧侯……听一个……故事……”
他喘了口气,不等对方回应,便自顾自地,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开始讲述:
“……从前……有一艘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它坏了……掉在了一个……叫葬魂涧的地方……船里……有一个……沉睡的……‘灵’……”
他竟将“阴钥”刚刚透露的、关于“星渊之舟”的核心秘密,以一种近乎首白的方式,公之于众!
萧屹川和赵元的脸色同时变了!赵元是惊疑不定,而萧屹川的眼中则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锐芒!
“……后来……有个叫顾天穹的人……发现了这艘船……他想……唤醒那个‘灵’……或者……成为那个‘灵’……他需要……一把‘钥匙’……和一个……祭品……”
谢洵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阴钥”和我手中的玉佩。
“……可惜啊……他失败了……船没醒……反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说到这里,谢洵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萧屹川和赵元,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带着致命毒刺的笑容:
“……萧侯……赵大人……你们说……这艘……来自天外的‘船’……和里面……可能存在的……‘灵’……是应该……交给……一心只想争权夺利、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齐王殿下……还是应该……由……真正忠于陛下、心系社稷的……镇北侯……您……来……‘妥善’处置呢?……”
他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萧屹川和赵元之间那脆弱的合作关系!
将“星渊之舟”的秘密抛出来,等于将一个无法估量其价值和危险性的烫手山芋,首接砸在了他们面前!齐王想要,萧屹川难道就不动心?或者说,他敢让这东西落在齐王手里吗?
萧屹川的眼神剧烈闪烁,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身后的赵元则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谢洵!你妖言惑众!什么天外之船!分明是尔等编造谎言,意图脱罪!”
谢洵却看都不看他,只是死死盯着萧屹川,声音虽弱,却带着最后的力气:“……萧侯……是想要一份……可能……青史留名……也可能……万劫不复的……泼天大功……还是想……替他人做嫁衣……甚至……引来……灭顶之灾?……选择……在您……”
他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被身旁的汉子死死扶住。
营地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屹川身上。老铁等人紧握兵刃,准备拼死一搏。赵元眼神阴毒,等待着萧屹川的决断。
萧屹川站在原地,面沉如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波涛汹涌。他看着昏迷的谢洵,又看了看我,看了看惊恐的“阴钥”,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了远处葬魂涧那幽深的方向。
他知道,谢洵这是阳谋。将一个他无法忽视、也无法独自吞下的秘密,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接下,意味着与齐王彻底对立,意味着要独自面对那未知的、可能极其恐怖的“星渊之舟”。不接,则秘密可能落入齐王之手,后果同样难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掠过营地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如同命运的号角。
萧屹川缓缓抬起了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指向的,会是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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