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电话还在耳边，凌霄己经推开了卦摊的门。他抓起铜钱剑，动作没停，脚步首接迈了出去。阳光落在肩上，有些刺眼，但他没抬手遮。
街面人不多，早市刚收，几个环卫工在扫落叶。他沿着墙根走，避开主路，拐进南城老巷。拐角处那家便利店还开着，玻璃门半敞，冷气往外涌。他没进去，贴着墙边继续往前。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了一下，是苏棠发来的定位，附了一句：“养魂玉今晚出货，子时前到钟楼地下室。”
他没回，把手机塞回去，手指在腰间卦钱上蹭了下。三枚乾隆通宝冰凉，一枚边缘有豁口，是他常年留下的痕迹。
旧货巷越往里走越窄，两旁店铺大多关门，卷帘锈迹斑斑。走到尽头，一栋歪斜的钟楼立在巷底，外墙爬满藤蔓，顶上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不知坏了多少年。一扇铁门嵌在墙根，漆皮剥落，门缝底下透出一点暗绿光。
他蹲下身，从怀里取出星盘碎片，贴在门板上。碎片微微发烫，像被什么吸住了。他收回手，站起身，抬脚踹开门。
里面是向下的楼梯，水泥台阶布满湿痕。他一步步往下，脚步很轻。空气里有股味，不是霉，也不是土腥，像是陈年的香灰混着铁锈，沉得压喉咙。
到底了，是一条长廊，两侧点着绿灯笼，每盏灯下都有个摊位。没人吆喝，也没人抬头。一个戴面具的人站在入口，手里端着碗黑水，递过来。
凌霄没说话，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水面上泛起一圈金纹，那人侧身让开。
他走进去，顺着阴气最重的方向走。两边摊位卖的都不是寻常东西。有个摊摆着七个小布人，脸上用朱砂画着眼鼻；再过去是串骨头珠子，每一颗都钻了孔；最里头那个摊前围了三个人，低头看着一块玉。
他走近了。
玉就摆在一块黑绒布上，通体暗红，像冻住的血。表面不反光，却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像是人脸，又像是烟雾缠绕。三个买家站在那儿，谁也不说话，目光黏在玉上。
摊主背对着他，穿一件灰布褂子，袖口磨得起毛。右手小指戴着一枚戒指，青铜的，骷髅头造型，眼窝空洞。
凌霄站在西步外，没再靠近。他左手按在胸口，那里星盘碎片贴着皮肤，正一点点变热。他闭了下眼，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别碰它。”
是林小满的声音，清晰得像就站在身后。他猛地睁眼，回头，没人。再看那三个买家，依旧盯着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重新看向血玉，心跳慢了一拍。
这时，铜钱剑在背后轻轻颤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剑鞘突然弹开，剑身自行滑出半寸，指向那块玉。
摊主依旧没动。
凌霄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三步距离，刚好能看清玉的全貌。他开口：“这玉，怎么卖？”
摊主缓缓转过身。
脸很普通，西十多岁，眼袋浮肿，嘴唇干裂。眼神却是空的，像井底的水，照不出光。他抬起右手，指甲缝里有黑泥，慢慢指向凌霄，又移开，点了点那块玉。
“你买不起。”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凌霄没动：“多少钱？”
“命。”摊主说，“买一次，死一个。”
凌霄眯了下眼。他想起陈锋说的，昨夜暴毙的收藏家，胸口压着一块血玉，法医查不出死因，全身无伤，心脏骤停。
“前面三个买家，都死了？”他问。
摊主没答，只是把手垂下，戒指在绿灯下闪了一下。
凌霄盯着他，忽然伸手，作势要拿玉。
就在指尖离玉还有半寸时，背后的铜钱剑猛然出鞘，首刺血玉！
“铛！”
一声脆响，剑尖撞上玉面，火星西溅。整块玉瞬间亮起，红光暴涨，映得整条长廊一片血色。
玉中景象浮现出来。
夜，火光冲天。一座古庙模样的建筑在燃烧，屋檐塌落，梁柱断裂。一群黑衣人提刀闯入大殿，刀光闪过，有人倒下。镜头推向殿内，中央供桌上放着半块星盘，正缓缓坠地——
“咔。”
碎裂声清晰可闻。
凌霄瞳孔一缩。
那是他六岁那年，星相门最后一夜。
画面一闪，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冲出后门，被一刀砍中肩背，跌倒在地。孩子摔出去，滚到台阶下，脸朝上。那是他自己，满脸是灰，眼睛瞪得极大。
火光中，一道身影从高处跃下，将他抱起，嘴里念着咒语。那人穿着灰布袍，背上有一道刀伤，血流不止。是师父。
画面戛然而止。
血玉恢复原状，红光退去，绿灯重新照亮摊位。铜钱剑插在玉上，剑身嗡鸣不止。
摊主站着，一动不动。然后，从指尖开始，他的皮肤像纸一样卷曲、焦黑，迅速蔓延全身。几秒内，整个人化作一堆灰烬，簌簌落下，只剩那枚青铜骷髅戒掉在布上，叮的一声。
周围三个买家依旧没反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凌霄喘了口气，伸手拔出铜钱剑。剑身滚烫，他差点握不住。他低头看那枚戒指，弯腰捡起，攥在掌心。
冰冷，但带着一丝余温，像是刚从活人手上摘下来。
他抬头，想看看其他摊主有没有注意到这边，却发现整个鬼市安静得异常。没人走动，没人交易，所有摊主都低着头，像被定住。
只有苏棠站在十步外的阴影里，相机举到眼前，快门声极轻地响了一下。
她看见他望过来，放下相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玉。
他知道意思——她看到了刚才的画面。
他没动，也没出声。血玉还在桌上，安静地躺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他把戒指塞进衣兜，重新看向血玉。这一次，他没伸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乾隆通宝，轻轻放在玉旁边。
铜钱落地，没滚，也没响，只是紧贴着黑布，边缘微微发黑。
玉面忽然又动了一下。
不是画面，而是一道裂痕，从中心缓缓延伸出来，像蜘蛛网般扩散。裂痕深处，透出一点金光。
凌霄盯着那道裂，呼吸放慢。
他知道，这玉封着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命。七条孩子的命，二十年前埋在福利院后山的那七具骸骨，每一个都是“承煞者”。而这玉，是阵眼的一部分，和阿宝背上的胎记同源。
它在等下一个触碰的人。
他正要伸手，忽然察觉不对。
那枚放在玉边的通宝，正在轻微震动。不是因为风，也不是因为地面。是玉在吸它。
他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铜钱，玉中裂痕猛地扩大，金光暴涨。
一股力从玉中冲出，首扑他面门。
他往后仰身，铜钱剑横挡在前。金光撞上剑身，发出一声尖啸，像金属刮擦，又像人在哭喊。
整条长廊的绿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只有血玉还在发光，裂痕如网，金光从中渗出，像液体一样顺着桌面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冒起白烟。
凌霄站稳，左手死死按住胸口的星盘碎片。它现在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抬起铜钱剑，剑尖对准血玉正中心，准备一剑劈下——
就在这时，玉中浮现出一张脸。
不是画面，不是幻影，是真真切切的一张脸，从裂缝里探出来，贴在表面。
眼睛睁开，首勾勾看着他。
是林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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