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滑腻。窒息。
这是蓝司理全部的感受。
他被队友半拖半架着，在狭窄、陡峭、向下倾斜的管道中艰难移动。身体每一次与冰冷潮湿的管壁摩擦，都带来一阵战栗。意识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船，时而被打入现实的谷底——感受到队友粗重的喘息、看到前方摇晃的手电光斑、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时而又被抛入幻觉的浪尖——B-17实验室红色的警报灯仍在眼前旋转，周炜绝望的脸庞、绿色箱子里喷涌的黑绿色粘液、以及那艘名为“海鸥”的巨轮在阴郁的海面上晃动……
但最折磨他的，是一种全新的、更深层次的痛苦。
它不是头痛，也不是幻视幻听，而是一种仿佛来自身体内部的、冰冷的撕裂感。尤其是在那名肩膀中弹的队员靠近他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队员每一次因疼痛而倒吸冷气，每一次伤口被挤压而发出的闷哼，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锉刀，在蓝司理的神经上反复刮擦。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子弹留在对方肌肉里的那种异物感，以及血液浸透绷带带来的粘稠和温热。
这种诡异的“共感”让他恶心欲吐，却又无法摆脱。
“坚持住……就快到了……”搀扶他的队员低声鼓励，但声音在蓝司理听来，却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回声。
不知在黑暗中滑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以及带着咸腥气息的新鲜空气。他们抵达了管道的尽头——一个向上的、布满锈蚀铁梯的竖井。井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杂物遮掩着，但依稀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雨己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
“上面安全！”先上去的队员确认后低声喊道。
众人依次爬上竖井，重新回到了地面。这里己经是东咀老渔港更边缘的荒滩，周围是乱石和废弃的渔船残骸，远离了之前的入口。暴雨洗刷过的空气本该清新，但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B-17那特有的腐朽与化学混合气味，久久不散。
“检查伤势，清点人数！”陈薇第一时间下令，她的脸上混杂着疲惫、紧张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名肩膀中弹的队员被平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随队的医护兵迅速进行紧急处理。子弹穿透了肌肉，没有伤及动脉和骨骼，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疼痛和失血依然让队员脸色苍白。
蓝司理瘫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远离人群，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名受伤的队员，眼神空洞，仿佛正在经历同样的痛苦。他的右手臂，之前接触过B-17内“印记”残留物的地方，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灼热和针刺般的麻痒感，皮肤表面甚至隐约浮现出几道淡红色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痕迹，但转瞬即逝。
陈薇安排完警戒和伤员，快步走到蓝司理身边，蹲下身看着他：“你怎么样？”
蓝司理抬起头，眼神焦距涣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很痛……子弹……在里面……”
陈薇眉头紧锁，她知道蓝司理指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痛楚。她抓住他冰冷颤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听着，蓝司理，我们出来了。暂时安全了。你需要集中精神，告诉我，除了痛，你还感觉到什么？关于那些箱子？作者“废稿三千吨”推荐阅读《时空警探蓝司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关于海鸥号？”
她必须趁他还能沟通的时候，榨取尽可能多的信息。
蓝司理的眼神挣扎着，努力对抗着那股将他拖入深渊的同步撕裂感。“箱子……不止一个……绿色的……很多……在船上……波动……很强烈……像……心跳……”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右臂，那里灼热感越来越明显，“……‘它’……醒了……或者……离得更近了……”
“它？印记？”陈薇追问。
蓝司理猛地点头，呼吸更加急促：“……在扩散……或者……我在……被它……同化……”他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我能……‘听’到……船上……也有……这种……痛苦……很多……很多……”
陈薇的心沉了下去。蓝司理的状况比她想象的更糟。他的能力或者说诅咒，似乎正在与“时痕”的“印记”技术产生某种危险的共鸣，甚至可能正在被反向影响。这不再是简单的回溯和感知，而是一种近乎精神污染的状态。
她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证物袋，里面是周炜的日志本和那个蓝色的U盘。U盘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们需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陈薇看着蓝司理，“周炜留下了钥匙，但我们不知道密码。你……还能不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蓝司理是现在唯一可能“连接”到周炜思维的人。
蓝司理的目光落在那个蓝色的U盘上，瞳孔微微收缩。张小雅……周炜……B-17的爆炸……破碎的画面再次闪过。一股强烈的、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乱。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隔着防水袋，轻轻触碰那个U盘。
没有剧烈的幻象冲击，只有一阵细微的、冰冷的悸动，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同时，几个破碎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如同水中浮起的泡泡，在他混沌的意识中闪现……赵桂芬的生日……张小雅名字的缩写……还有一个奇怪的、像是化学分子式的片段……
“……试试……780315……ZY……结合……C7H10N2O2……”他喃喃自语，声音模糊不清。
陈薇立刻将这几个碎片信息记下。虽然听起来荒诞，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队员突然发出信号：“有情况！远处有车辆灯光靠近！速度很快！”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收拾东西，准备转移！”陈薇立刻下令，同时将蓝司理扶起来，“能走吗？”
蓝司理咬着牙，点了点头，但每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同步的痛苦和精神的耗竭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们带着伤员和珍贵的证物，迅速隐没在荒滩的乱石和阴影之中，将那座吞噬了无数秘密和生命的B-17实验室，连同它带来的撕裂与痛苦，暂时抛在了身后。
但蓝司理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像附骨之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那艘名为“海鸥”的巨轮，以及船上那些散发着冰冷波动的绿色箱子，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正跨越空间，向他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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