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像有人踮着脚在门外窥探。废弃木屋的屋顶破了道斜斜的缝，正午的阳光漏进来，把地上的竹影切得七零八落，落在阿春缠着绷带的小腿上——那绷带是灵汐用自己的裙摆撕的，此刻还渗着淡褐色的血，混着咒纹藤蔓留下的黑印，在火光里看着格外刺目。
火塘里的枯枝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石地上，很快就灭了。灵汐跪坐在阿春身边，指尖沾着乳白的清灵散，正小心翼翼往她手腕的伤口上涂。清灵散是苏凝留下的，涂上去时带着点凉，阿春却还是瑟缩了一下，原本就青灰的脸，此刻又白了几分。
“疼吗？”灵汐放轻了动作，指腹蹭过阿春腕间的皮肤，能摸到皮下还没散的寒气——那是咒纹藤蔓缠过的痕迹，像冻在骨头里的冰。
阿春摇了摇头，却突然伸手攥住灵汐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气促，却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灵汐……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那天在杂役房的柴房，我是去偷劈好的木柴，刚好撞见长老们在说话……”
灵汐的动作顿住了，指尖的清灵散洒了些在阿春的手背上。她看着阿春的眼睛，那里面盛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连眼白里还没褪尽的黑纹，都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着光。
“他们说……”阿春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着喉咙里的哽咽，“说御灵兰不是意外枯萎，是‘前兆’……还说雾林里的东西……要醒了。”
“什么东西？”灵汐追问，心跟着提了起来。
“他们没明说……只说‘域外的邪祟’，”阿春的声音开始发颤，攥着灵汐的手更紧了，“还说……必须找‘凡界的守纹人’，不然压不住……我当时躲在柴堆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就听见大长老说……‘那个杂役的外婆是守纹人，说不定她身上也有纹力，先留着，总能用上’……”
“那个杂役……是指我？”灵汐的声音有点发飘。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刚进仙阁时，大长老看她的眼神——那眼神不像看一个能感知灵植的杂役，倒像看一件藏在匣子里的宝贝，带着审视，还有点……贪婪。那时她只当是自己凡界出身的错觉，现在想来，哪里是错觉？他们从一开始，就盯着她外婆留下的东西。
指尖的清灵散彻底凉了。灵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能摸出灵植的喜怒哀乐，能让濒死的草重新发芽，可在仙阁眼里，这双手的价值，竟只因为她是“守纹人”的后代？甚至……是用来喂邪物的“养料”？
后背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突然想起凌风在御灵兰圃里说的话——“定是你这凡界来的杂役心术不正，污了灵植”。那时她以为是刁难，现在才懂，那或许是长老们早就编好的戏码：一旦御灵兰出问题，就把罪名推到她身上，再顺理成章地把她带走，做他们想做的事。
“不止……”阿春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哭腔，“我还听见二长老说……‘守纹人的灵脉最纯，用来喂邪物，能让它醒得更快’……灵汐，他们要杀你……”
最后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灵汐耳朵里。她猛地吸了口气，却觉得胸口堵得慌，连呼吸都带着疼。原来那些消失的凡界杂役，那些说去雾林找灵草却再也没回来的人，不是被邪物吃了，而是……被长老们当成了“养料”？
“吱呀——”
木门被风推开一道缝，带着竹林的寒气涌进来。灵汐和阿春同时抬头，只见苏凝站在门口，裤脚沾着泥点，发梢还挂着几片竹叶上的露水。她手里攥着一把带根的醒神草，草叶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苏凝没先说话，而是先侧过身，警惕地往竹林里扫了一眼，确认没人跟着，才轻轻带上木门，把草药放在火塘边的石台上。“外面没动静，咒纹兽应该不敢回来了，”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醒神草的叶子，把沾在上面的草籽拂掉，“这草煮水喝，能散掉邪物的寒气，阿春喝了能好得快些。”
灵汐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想起苏凝是仙阁苏家的嫡女——苏家在仙阁地位不低，按理说她该和长老们站在一起，可她却冒着风险救自己，还要帮着查真相。“你为什么要帮我？”灵汐忍不住问。
苏凝的动作顿了顿，火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一点暗。“我父亲三年前失踪了，”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失踪前，刚好在查御灵兰的异常，还和大长老吵过一架。”
原来她也有自己的执念。灵汐心里的疑团又解开了一点，她把阿春刚才说的话，一字一句告诉了苏凝——包括长老们要找守纹人，要拿她的灵脉喂邪物的事。
苏凝听完，手里的醒神草“啪”地掉在石台上。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还算温和的眉眼，此刻透着点冷意：“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守纹人的纹力能压制邪物，可一旦被邪物反噬，灵脉会被一点点吸干——他们哪里是要‘压邪物’，分明是要养邪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灵汐看着苏凝，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苏凝捡起地上的醒神草，放进旁边的陶锅里，又往锅里添了些清水。火光映着陶锅的边缘，她的声音也跟着定了些：“去凡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灵霄：万界轮回 仙阁的势力虽然能到仙凡交界，但凡界深处有‘凡界结界’，仙族不能随意动手。而且凡界有个叫灵澈的机关师，他能造对抗仙卫的机关。”
“灵澈？”灵汐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两年前在一次下山任务中遇过险，是他救了我，”苏凝往火塘里添了根枯枝，火更旺了些，“他造的机关弩，能射穿仙卫的护甲；还有能隐形的机关符，连仙阁的天眼术都查不到。最重要的是，他也在查域外邪物——他的村子，就是被邪物毁的。”
锅里的水渐渐热了，冒出细小的水泡。阿春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我……我不能跟你们去凡界。”
灵汐和苏凝同时看向她。阿春低下头，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牌——那是个刻得粗糙的小老虎，木头边缘己经被摸得光滑了。“这是我弟弟的，”她声音带着颤，“我弟弟今年才六岁，在凡界的镇子上跟着邻居过。要是我走了，仙阁的人找不到我，肯定会找我弟弟麻烦……”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木牌上。“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不能把弟弟也拖进来。之前杂役房的小李，就是因为跑了，他娘被仙卫抓去，到现在都没消息……”
灵汐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的外婆，要是外婆还在，她也会像阿春一样，为了亲人留下来吧。她伸手拍了拍阿春的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苏凝看着阿春手里的木牌，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那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苏家独有的云纹，边缘还嵌着一点淡蓝的晶石——那是苏家的护符，能挡一次低阶的法术攻击。
“这是苏家的护心佩，”苏凝把玉佩递给阿春，指尖还带着玉佩的温度，“仙阁的人都认识这纹路，只要你不主动惹事，他们不敢动你。要是真遇到危险，捏碎玉佩，里面的护符能帮你挡一次攻击，足够你跑到灵霄驿站。”
阿春看着那块玉佩，又看了看苏凝，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甲都快嵌进肉里：“谢谢……谢谢你们……可是仙阁的长老真的很厉害，他们还有‘锁灵阵’，能困住仙力比他们弱的人……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们会的。”灵汐握住阿春的手，“你回去后，尽量待在杂役房，别去偏僻的地方。要是看到长老们有异常，就找机会去灵霄驿站，那里有灵澈的人，他们会帮你。”
陶锅里的水开了，醒神草的香味弥漫开来。苏凝盛了一碗，递给阿春：“先喝了吧，喝完好好歇着，明天一早我们送你出去。”
那天晚上，木屋格外安静。灵汐靠在火塘边，摸着怀里的旧帕子——帕子上的镇灵纹在火光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苏凝坐在角落里，手里擦着那把泛着蓝光的匕首，偶尔抬头看一眼门外，眼神里满是警惕。阿春喝完药后就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弟弟”“别抓我”。
后半夜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凝瞬间握紧了匕首，灵汐也猛地睁开眼，把阿春往身后护了护。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木屋门口，接着是一阵爪子挠门的声音——不是人，倒像是小动物。
苏凝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只浑身是灰的小兽，正用爪子扒着门，嘴里还叼着一颗红色的果子。看到苏凝的影子，小兽放下果子，转身跑进了竹林。
“是雾林里的‘引路兽’，”苏凝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果子，“它叼的是‘赤心果’，能补灵脉。应该是之前我们救了它，它来报恩的。”
灵汐看着那颗红得发亮的果子，心里突然暖了些。就算仙阁险恶，雾林危险，可这世上，还是有温暖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竹林里就起了雾。阿春收拾好东西，把苏凝的玉佩贴身藏好，又摸了摸怀里的小木牌，才转身看向灵汐和苏凝。“我走了，”她声音有点哑，“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仙阁等你们的消息。”
灵汐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苏凝把一包清灵散和几个干粮递给阿春：“路上小心，要是遇到仙卫，就说你是出来采灵草的，迷路了。”
阿春接过东西，转身走进了雾里。她走得很慢，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首到她的身影彻底被雾遮住，灵汐才收回目光。
苏凝把剩下的醒神草收好，又检查了一遍背包里的匕首和机关符：“我们也该走了，去凡界的路要走三天，得在长老的人追上来之前，赶到灵霄驿站。”
灵汐摸了摸怀里的旧帕子，又看了看远处雾林的方向——那里藏着仙阁的秘密，藏着邪物的威胁，也藏着阿春的牵挂。她深吸一口气，跟上苏凝的脚步，走进了晨雾里。
脚下的石子硌着鞋底，雾水打湿了裙摆，可灵汐的脚步却很稳。她知道，前面的路肯定更危险，长老的搜捕、雾林的邪物、凡界的未知……可她不能退。她要找到灵澈，查清外婆的身份，查清御灵兰的真相，还要回来救阿春，救那些像她们一样，被仙阁当成棋子的凡界杂役。
火塘里的火己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木屋的门还开着，风穿过竹林，吹进屋里，卷起地上的竹影，像是在为她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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