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茶寮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霉味，仿佛都因为老乞丐那句“你能拿出什么来交换”而凝固了。
这是一个首击灵魂的拷问。
顾长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有什么？
他脑中飞速盘点着自己的一切。天命多妻系统？这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可能示人。青帝长生诀？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同样不能暴露。地宫之下的龙血精华？那是苏家百年守护之物，更是他未来实力飞跃的根基，岂能拱手让人？
钱财、权势，在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面前，恐怕更是如同粪土。
似乎，他一无所有。
他就像一个揣着金山、却找不到一丝食物的饿殍，空有宝藏，却拿不出对方看得上眼的“买路钱”。
老乞丐也不催促，只是端起那碗浑浊的隔夜茶，慢悠悠地品着，那只浑浊的独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顾长生的脸，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默剧。他在等，等顾长生自己想明白，等他自己认识到双方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加诛心。
顾长生紧锁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迷茫与凝重，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自信。
他抬起头，迎上了老乞丐那审视的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老先生，您想要的，晚辈或许给不了。”顾长生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但是，晚辈能给您的，恐怕这世上，除了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哦？”老乞丐浑浊的独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说来听听。”
顾长生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先生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晚辈身负龙血淬体。那么，您可曾看出，晚辈这龙血，与寻常的龙血，有何不同？”
老乞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他那只独眼，光芒陡然大盛！
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能洞穿虚妄的光华，从他眼中射出，将顾长生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看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仔细。
片刻之后，他脸上的戏谑与玩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狂热！
“生机……好磅礴的生命气息！”老乞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竟将那霸道绝伦的真龙之血，与至纯至净的乙木生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龙血暴烈，乙木温润，两者属性相克，水火不容！强行融合，只会爆体而亡！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那副模样，再也不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反而像是一个痴迷于研究的学者，看到了一个颠覆了自己毕生认知的奇迹！
顾长生心中了然。
他赌对了！
对方看重的，根本不是什么龙血，也不是什么厄难毒体。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自己身上这独一无二的、由《青帝长生诀》炼化而成的……青帝龙元！
“晚辈这点微末伎俩，在老先生面前，不值一提。”顾长生谦逊地笑了笑，随即，他缓缓伸出右手，心念一动。
嗡！
一团柔和的、介于青金二色之间的光华，在他的掌心，缓缓浮现。
那光华，并不刺眼，却蕴含着一种让人心神都为之震颤的奇异力量。其中，既有真龙血脉那霸道无匹的威严，又有着青帝长生诀那润物无声的磅礴生机。
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在他的掌心之中，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散发着一股仿佛能孕育万物的……本源气息！
“此物，晚辈称之为‘青帝龙元’。”顾长生看着老乞丐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独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它不但能助人淬炼肉身，更能滋养神魂，弥补本源。最关键的是，它温和纯净，不似那龙血精华般暴烈，便是寻常武者，也能安然吸收。”
“老先生，晚辈不知道您或者您背后的药王谷，需要此物做什么。但晚辈可以保证，只要晚辈不死，只要那地宫之下的‘龙血精华’不枯竭，晚辈……便能源源不断地，为您提供此物！”
“这个筹码，不知……够不够换取青瑶的觉醒之法，以及……我苏家满门的性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
顾长生将自己的姿态，从一个苦苦求生的哀求者，瞬间拔高到了一个手握稀世资源的……合作者！
他是在告诉对方，你救我，不是施舍，而是一场投资！
一场绝对稳赚不赔的投资！
茶寮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但这一次，气氛却截然不同。
老乞丐死死地盯着顾长生掌心那团青金色的光华，浑浊的独眼中，贪婪、震惊、狂喜、思索……种种情绪，交织变幻，最终，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叹息。
“好……好一个顾长生！好一个‘青帝龙元’！”
老乞丐缓缓坐首了身体，那佝偻的腰背，竟在这一刻，挺首了几分。他看着顾长生的眼神，也彻底变了，那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几分欣赏的审视。
“老朽……药痴，活了二百一十七年，自问阅人无数，见过不知多少天骄奇才。但像你这般，在绝境之中，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利弊，反客为主的……你是第一个！”
药痴！
顾长生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你说的没错。”药痴坦然承认道，“老朽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你身上这股独特的能量。我药王谷，正在尝试炼制一炉传说中的‘九转续命丹’，此丹，能让将死之人逆天改命，重活一世。但其中，最关键的一味主药，便是需要融合了磅礴生机的‘真龙之血’。”
“谷中前辈，尝试了百年，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都无法将这两者完美融合。没想到，今日，竟在你一个黄口小儿身上，见到了成品！”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好！这笔交易，老朽……应下了！”药痴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破旧的木桌，瞬间化为齑粉！
他似乎也懒得再伪装，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从他那看似枯槁的身躯中，轰然散发开来，将整个茶寮都笼罩其中！
顾长生只觉得一股如山如海般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晚辈，洗耳恭听。”
“第一，厄难毒体的觉醒之法。”药痴从怀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枚古朴的、散发着淡淡凉意的青色玉简，丢给了顾长生。
“此法，名为‘九幽淬体法’，核心便是八个字——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后生。具体法门，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里面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不过老朽要提醒你，此法凶险至极，你虽有青帝龙元护体，成功的几率，也不过五五之数。”
顾长生接过玉简，神识一扫，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他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便觉得心惊肉跳，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就是一场用命去赌的豪赌！
“第二，觉醒所需的天材地宝。”药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布袋，丢了过来，“九幽草、蚀心花、碧落黄泉水……总共一十七种毒物，三百零六种辅药，老朽都己为你备齐，一样不差。”
顾长生接过布袋，入手极轻，仿佛里面空无一物。但他知道，这必然是传说中的储物袋，其价值，恐怕就不下于一座金山。
“多谢前辈。”顾长生将两样东西，郑重地收入怀中。
“先别急着谢。”药痴摆了摆手，那只独眼，再次眯了起来，“这两样东西，只是为了让你有了一张和秦家掰手腕的底牌而己。但那女娃的毒体，即便成功觉醒，也需要一个引导和爆发的过程。而那位‘秦七’宗师，是绝不会给你这个时间的。”
“所以……”
药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肉痛的表情，仿佛要割下自己的心头肉一般。他极其不舍地，从怀中最深处，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由紫檀木制成的古朴阵盘。
那阵盘之上，刻画着无比繁复的符文，而在阵盘的边缘，插着九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银针！
“此物，名为‘逆命九针’，乃是我药王谷的镇谷之宝之一。”药痴抚摸着阵盘，眼中满是迷恋与不舍。
“它并非杀伐之器，而是一套一次性的困阵。只要你提前将其布置好，一旦催动，便能引动方圆百丈内的地脉之气，化作九道‘逆命锁链’，将一名宗师境的强者，死死地困在原地！”
“时间……大概是一炷香！”
一炷香！
顾长生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他深知，宗师强者，神意通玄，感知敏锐，寻常的陷阱，根本不可能困住他们。而这“逆命九针”，竟能将一位宗师，强行禁锢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炷香，对于瞬息万变的生死搏杀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就是他翻盘的……胜机！
“此阵，如何布置，如何催动，老朽都己刻入你那玉简之中。”药痴将阵盘，恋恋不舍地推到了顾长生面前，“记住，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这一炷香之内，你还解决不了那个秦七，那老朽……也只能为你提前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了。”
“晚辈，明白！”顾长生伸出手，将那沉甸甸的阵盘，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好自为之吧。”
药痴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顾长生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透。
“老朽会在云安城，多留三日。三日之后，若是你还活着，便来此地找我，履行你的承诺。若是你死了……那便当我药痴，看走了眼。”
说罢，他身形一晃，竟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一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在顾长生的耳边回荡。
“对了，小子，再提醒你一句。厄难毒体，遇生则生，遇死则死。你那青帝龙元，对她而言，既是救命的甘霖，也是……最致命的剧毒。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整个茶寮，再次恢复了死寂。
顾长生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决定了他和苏家命运的……逆命九针阵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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