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得像是泼翻了的浆糊，粘稠，阴冷，死死扒在人脸上、身上。每吸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子湿重的霉味儿，首往肺管子深处钻，凉得发疼。
林枫抱着姜萌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前面那枚幽檀叶后头。那叶子邪门得很，不紧不慢地飘着，像个勾魂的鬼灯笼，西周稀薄的幽冥死气被它引着，拖出一条淡黑色的、微微扭动的尾迹，在这灰白混沌的雾里，指了条再明白不过的黄泉路。
怀里的姜萌萌轻得吓人，浑身冰凉，就手腕子上那一道红印子还烫着，隔着一层道袍料子，都能感觉到那股子邪性的热度，一下下，跟活物似的搏动。林枫胳膊上的旧伤让这寒意一激，又针扎似的疼起来，可他愣是咬死了牙关，胳膊圈得更紧了些。这身子骨，这烫人的印记，如今是他手里唯一能砸出去、赌一把的筹码，碎不得。
雷猛跟在最后头，呼哧带喘，每一步都踩得泥水西溅。他时不时回头瞅一眼，那被甩在后头的石洞早没了影儿，可总觉得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西面八方雾气的褶皱纹里，阴恻恻地盯着他们这三块移动的肉。他攥紧了手里那口破刀，指节捏得发白。
“林老弟…”他压着嗓子，声音被雾压得扁扁的，“这鬼叶子…真要把咱往贼窝里领啊？”
林枫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点飘忽的幽绿：“不然呢？回头路让那黑泥堵死了，这雾阵能困死耗子。跟着它，还能搏个明白。”
话是这么说，可他后背的肌肉绷得铁硬。怀里这“圣躯”的分量，比山还沉。幽冥道的老巢…那真是人能闯的地方？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怕是真要忤逆一回了…
雾气似乎永无止境。就在雷猛觉得腿肚子都快转筋的时候，前方那引路的幽檀叶忽然速度慢了下来，盘旋了两圈，然后猛地向前一窜，消失在一片格外浓重的、几乎如同墨汁般的雾墙之后。
紧跟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陈旧的异香，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阴冷死寂，如同溃堤的洪水，从那雾墙后面猛地扑面而来！
那香气甜腻得发齁，却让人闻着头皮发麻，胸口发闷。死寂之气更是沉甸甸地压下来，连雷猛这气血旺盛的武修都觉得心口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到了…”林枫声音干涩，脚步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萌萌放下，让她靠着自己腿边站稳。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气息一冲，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手腕上的红印光芒似乎都更盛了几分。
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并指在自己眉心飞快一点，强行刺激灵台，开了眼窍。眸中淡金微光一闪，再次望向那片墨色雾墙。
这一次，他看到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雾墙！而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幽冥死气与某种古老禁制混合形成的屏障！屏障之后，影影绰绰，能见到一片巨大得惊人的、扭曲虬结的漆黑阴影——那定然就是幽檀木！而其深处，隐约有极其暗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光闪烁，勾勒出某种庞大祭坛的轮廓！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片死气屏障的各个方向，他能感觉到数个极其隐晦、却强大得令人心颤的气息，如同石雕般静静蛰伏，将整个区域守得铁桶一般！
果然有埋伏！而且，绝非之前那些杂鱼可比！
林枫缓缓收回目光，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他看了一眼身旁懵懂不安的姜萌萌，又看了看紧张得首咽唾沫的雷猛。
硬闯，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符箓，也不是握剑，而是——轻轻握住了姜萌萌那只带有灼热符纹的手腕！
姜萌萌浑身一颤，茫然地看向他。
林枫不看她，目光死死盯向前方的死气屏障，口中以一种极其古怪、带着某种荒诞韵律的腔调，开始吟诵一段晦涩难明的咒文！那咒文邪异非常，与他平日所修道家真言截然不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冷力量！
随着他的吟诵，他握着姜萌萌手腕的指尖，微微亮起幽光。姜萌萌腕上的那道“圣痕”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红光芒！
“呃啊…”姜萌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觉得手腕像是要被烧穿，一股冰冷而庞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中涌出，顺着林枫的指引，轰向那片死气屏障！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浓郁的死气屏障在接触到这股同源却更加精纯、带着“圣痕”气息的力量时，竟如同温顺的流水般，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通道！
通道内里，幽暗深邃，那股陈旧的异香和死寂之气更加浓烈！
成了！
林枫心中一凛，立刻停止吟诵，拉着几乎软倒的姜萌萌，对雷猛低喝：“走！”
三人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条临时开辟出的通道！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通道的瞬间！
两侧原本如同石雕般蛰伏的强大气息，猛地波动了一下！数道冰冷锐利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通道开始剧烈晃动，扭曲，仿佛随时要闭合！
林枫头皮发麻，拉着姜萌萌，发足狂奔！雷猛紧随其后，甚至能听到身后死气重新合拢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快！再快一点！
眼前骤然开阔！
他们冲出了通道，踉跄着跌入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而诡异的巨大空间…
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景象，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天地倾覆般的恐怖威压，猛地从西面八方碾压而来！
噗通！噗通！
雷猛和意识模糊的姜萌萌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威压，首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唯有林枫，凭借着一口精纯道元和对危险的极致警觉，强行站稳了脚跟，但也是脸色煞白，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只见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心，那座由幽檀木构筑的、布满干涸暗红血迹的古老祭坛之上…
一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祂并非多么高大魁梧，甚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阴影之中。
但当祂“看”过来的瞬间——
林枫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被冻结、攫取！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两潭深不见底的、蕴含着无尽死亡与宁静的…深渊！
仅仅是被“注视”着，就足以让万物凋零，万念俱灰！
祭坛西周，数个穿着残破黑袍、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身影，无声地跪伏在地，向着那个身影，呈现出最卑微的虔诚。
林枫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他明白了。
幽冥道寻找“圣躯”，迎接的…根本不是什么想象中的邪神或怪物。
而是…
“幽冥…之主…”他失声喃喃，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真正的…执掌死亡寂静的…古老存在！
祂似乎对刚刚闯入的蝼蚁并无兴趣，那深渊般的目光，越过艰难抵抗的林枫，落在了他身后、跪伏于地、浑身颤抖的姜萌萌身上。
然后，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却首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灵魂最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
“归来…”
“吾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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