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那几道湿黏的泥污痕迹，在昏黄油灯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微光。林枫指尖捻动，那粘稠的触感和若有似无的腥腐气味，像冰冷的针，刺透他的皮肤，首扎进心里。
水腥…腐土…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尸气。
不是寻常僵尸那般浓烈暴戾，而是更阴晦、更沉滞，像是深埋水底淤泥经年累月浸染出的味道。
“是水里的东西。”林枫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抬眼看向雷猛，眼神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而且…道行不浅，能完全敛住自身煞气，方才我们竟无一察觉。”
雷猛喉结滚动了一下，粗犷的脸上肌肉绷紧：“水里来的？娘的…这玩意儿可比旱地上的难缠多了！滑不溜秋，劲儿还贼大！”他显然是吃过亏，心有余悸。
两人的对话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姜萌萌缩在墙边，听着这些她半懂不懂的话，看着林枫那比外面夜色还冷的脸色，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阴钥攥得更紧。冰凉的钗身贴着她的掌心，那一点幽光似乎能给她些许虚幻的安全感。
林枫的视线扫过她这个小动作，眸色更深。他没再逼问，而是转身走到房间另一角的木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一叠裁剪好的深黄色符纸，一罐暗红色的朱砂墨，还有一支笔锋极锐的狼毫小楷。
他回到书案前，将油灯灯苗拨亮些，一言不发地开始研墨。朱砂混着某种药草汁液的浓郁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肃杀的宁神效果。
雷猛见状，立刻默契地移动到房门处，抱臂而立，如同门神，一双虎眼警惕地扫视着庭院和窗口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他的存在让这间小小的厢房多了几分坚实的安全感。
姜萌萌看着林枫垂眸专注研墨的侧脸，灯影在他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疏离和难以接近。她心里酸酸胀胀的，有点委屈，又有点害怕。她蹭着脚尖，一点点挪到书案旁边，不敢靠太近，只小声问：“道长…你要画符打跑那个…那个水里的东西吗？”
林枫没抬头，研磨的动作不停，声音平淡无波：“画几张‘镇煞符’，贴于门窗，暂阻阴邪窥探。”
“哦…”姜萌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开口，声音更小了些，带着点试探：“那…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我…我也可以学画符…”
林枫研墨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终于抬眼看她，目光里没什么温度，只淡淡扫过她紧握的右手：“你只需看好那枚阴钥。它若再异动，立刻告诉我。”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姜萌萌却像是得了什么重要任务，立刻用力点头，把那只握着钗子的手捧到胸前，一脸郑重：“嗯！我看着它！保证不乱动也不乱响！”
她那副认真的模样，与她一身华丽的洛丽塔裙装和眼下诡异紧张的氛围形成了某种荒诞的对比。连门口全身戒备的雷猛都忍不住瞥过来一眼，嘴角抽了抽。
林枫不再理会她，垂下眼睫，屏息凝神。待朱砂研匀，他执起狼毫笔，笔尖饱蘸那浓稠如血的朱砂墨。
落笔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一变。之前的冰冷和疑虑被一种极致的专注所取代，手腕悬停，稳如磐石。笔尖触及符纸，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在他笔下流畅地显现，每一笔都蕴含着精纯的法力与意志。
姜萌萌看得呆了。她忘了害怕，忘了委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枫的手。看他修长的手指如何稳定地控笔，看那鲜红的符文如何一点点在黄纸上蔓延，仿佛拥有生命。油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那一刻，他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光彩，让她移不开眼。
“道长…”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你画符的样子…真好看…”
笔尖猛地一顿，一个符文差点画错拐角。林枫的眉头蹙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被打扰的躁意，继续运笔，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雷猛在门口发出了一声像是被呛到的闷咳。
姜萌萌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慌忙捂住嘴，眼睛却还偷偷瞟着林枫的手。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细微的风声，以及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几张镇煞符很快画好。林枫拿起一张，指尖灌注法力，符纸上的朱砂纹路隐隐泛出金光。他走到被雷猛撞开的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符纸贴在窗棂内侧，正好覆盖在那片湿黏痕迹的上方。
就在符纸贴实的瞬间——
“嗡…”
一声极轻微的低鸣，并非来自窗外，而是来自…姜萌萌的手中！
她捧着的那枚阴钥，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动了一下，表面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急促地明灭了一次！
“呀！”姜萌萌低呼一声，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钗子扔出去，“它它它…它又动了！”
林枫猛地回头，雷猛也瞬间扭身，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枚突然异动的钗子上！
林枫一个箭步跨回姜萌萌面前，目光如电：“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碰到什么了？”他以为是姜萌萌无意中又引动了阴钥。
“我没有！”姜萌萌急得快哭出来，把手摊开，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就老老实实捧着它，看着你贴符纸…它自己就突然响了一下！真的！”
林枫死死盯着那枚此刻己经恢复平静、只是幽光似乎比之前更流转不息的钗子，又猛地看向刚刚贴上的镇煞符。
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不是镇煞符引动了阴钥…而是阴钥，或者说，持有阴钥的姜萌萌，其本身的存在，就在无形中…削弱甚至排斥了镇煞符的力量？！
这并非主动的破坏，而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相克？如同水火难容？
若真如此…那这镇煞符，非但挡不住可能被阴钥吸引来的邪祟，甚至可能…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可怕的猜想——
啪嗒。
一声清晰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从屋顶传来。
滴答。
又一声，更近了点。仿佛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从房顶上…爬过？
雷猛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住房梁，全身肌肉再次绷紧，低吼：“上头！”
林枫脸色剧变，毫不犹豫，瞬间将手中另外几张镇煞符甩出，分别贴向房门和另外几扇窗户！
然而，就在符纸贴上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
贴在窗棂上的那张镇煞符，朱砂符文的光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一种无形的、阴寒的力量 rapidly 侵蚀、中和！
而房顶上，那缓慢的、湿漉漉的爬搔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尖锐的东西，正在小心翼翼地刮擦屋顶的瓦片。
它在找地方…进来。
林枫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镇煞符…效果远低于预期！甚至可能因为某种相克，反而被更快地消磨了！
他猛地看向姜萌萌，看向她手中那枚幽光流转的阴钥。
麻烦的根源，就在这里。
而此刻，那个“根源”正睁着一双无辜又害怕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小声问：“道长…屋顶上…是不是有东西…漏水了？”
林枫：“…”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叹气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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