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村口的鸡还没叫第二遍，曹嘉宁己经坐在工具箱边上，手里攥着那台旧手机。屏幕亮着，画面定格在凌晨一点十七分，一个人影翻过北墙，低头弓腰，右手里拎着个塑料桶。
他把视频倒回去，又放一遍。这次没看全貌，只盯着那人抬头的一瞬——火光映脸，嘴角一咧，露出一口黄牙。左脸那道疤从耳根划到下巴，歪得像被斧头劈过。
曹嘉宁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住画面中那张脸。三秒后，视野微微发烫，眼前景象似乎被拉近了一寸。疤痕的走向、眼角的纹路、连耳垂上那个小豁口都清晰起来。这不是靠运气认出来的，是他用“鉴灵瞳”硬生生从模糊影像里抠出的细节。
他退出视频，打开相册，翻出前些日子在村口修路登记簿上拍的照片。刘二狗穿着迷彩裤签到的画面还在。他又点开小卖部监控截图，显示这人半夜买过两桶汽油，时间正好是火灾前五小时。
三份证据并排摆在手机屏幕上：翻墙纵火的人脸、迷彩布残片、购油记录。
他长出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起身走到西边棚子底下。烧剩的摄像头支架还挂在横梁上，底座螺丝果然松了半圈。他伸手拧了拧，铁锈簌簌往下掉。
“不是自燃。”他自言自语，“是先断电再泼油，手法老道。”
王麻子这时候提着水壶过来，脸上还挂着烟灰。他看了眼废墟，又看了看曹嘉宁手里的摄像头，“真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曹嘉宁掏出手机，调出那段视频，“你看看。”
王麻子凑过去，眯着眼瞧了几秒，猛地往后一缩，“我操！这不是刘二狗吗？他疯了？”
“没疯。”曹嘉宁关掉视频，“他是想逼我滚。”
“那你打算咋办？揍他一顿？”王麻子搓着手，“这种事村里调解就算了，闹大了你也麻烦。”
曹嘉宁没接话，转身回工具箱那儿，打开夹层，取出备份硬盘和一台充电宝。他把视频导出来，存进加密文件夹，又连上笔记本打印了六张关键帧截图：翻墙、泼油、点火、回头笑、衣角特写、面部放大。
“这不是打架斗殴。”他一边收拾一边说，“这是刑事案。烧的是工坊，毁的是全村人的活路。”
王麻子愣住：“你要报警？”
“己经打了。”曹嘉宁看了眼手机，“派出所十分钟就到。”
话音刚落，村道上传来警笛声。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拐过弯，停在工地外。两个民警下车，一个年轻，一个年纪稍大，胸前挂着执法记录仪。
曹嘉宁迎上去，递上身份证和施工备案复印件。“我是负责人曹嘉宁。昨夜一点多，我们工地遭人为纵火，损失严重。这是我保存的监控视频和相关证据，请你们查证。”
年长的警察接过材料，皱眉翻看截图。“你说是有人故意放火？有依据？”
“有。”曹嘉宁打开手机，播放剪辑版视频，“请看这个。凌晨一点十七分，嫌疑人翻墙进入，使用疑似汽油助燃物点燃竹料堆。摄像头被人提前动过角度，说明对方知道监控存在。”
警察盯着画面看了十几秒，脸色变了。“这个人……认识吗？”
“刘二狗，本村人。”曹嘉宁指着截图，“他穿的裤子和我在现场捡到的布片一致，购买汽油的时间也吻合。我可以带你们去小卖部调原始监控。”
年轻警察低声对同事说了句什么，随即掏出对讲机呼叫支援。
这时张伯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站在人群后面没说话。王麻子赶紧过去扶他，低声道：“抓到了，真是刘二狗干的。”
张伯点点头，看着地上那堆焦木，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二十分钟后，镇所增援到达，同时带来消防初步勘察报告：起火点位于西北角竹料堆放区，残留液体检测出易燃成分，排除电路故障可能。
警方立刻带队前往刘二狗家。
他家院门紧闭，屋里传来锅碗响动。民警敲了几下，没人应。一名辅警绕到后窗往里看，回头说：“人在厨房，正吃面条。”
警察一脚踹开虚掩的侧门，冲进去时刘二狗筷子都还没放下。他抬头看见制服，手一抖，碗砸在地上。
“干什么！我又没犯法！”
“你涉嫌纵火罪。”民警亮出搜查令，“昨晚一点十七分，你在曹嘉宁工地泼油点火，有视频为证。”
“啥？放屁！”刘二狗腾地站起来，“我昨晚上八点就睡了！你们冤枉人！”
“那这段呢？”曹嘉宁上前一步，把手机递过去。
画面播放到刘二狗抬头一笑的瞬间，他脸色唰地白了。
“这……这能是我？长得像的人多了！再说这画质糊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P的！”
“不止视频。”曹嘉宁平静地说，“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你裤子上的布料残片，和你上个月修路登记时穿的那条一模一样。村口小卖部监控也拍到你买了两桶汽油，时间是十二点半。”
刘二狗张着嘴，额头冒出汗珠。
“还有，”曹嘉宁补充，“你翻墙的时候，右手手套滑了一下，露出了手腕内侧的胎记——一颗黑痣，形状像蚂蚁。我刚才比对了你去年体检表上的照片，位置完全一致。”
刘二狗浑身一僵，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民警给他戴上手铐时，他还喃喃道：“我就想吓唬你一下……没想到烧那么大……”
“吓唬？”曹嘉宁站在门口，声音不高，“里面有煤气罐，有孩子们做的风筝，有张伯刻了一半的雕花胚子。你这一把火，差点要了三条人命。”
刘二狗低着头，不再辩解。
警车发动前，曹嘉宁走到车窗边。刘二狗隔着玻璃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你以为赢了？”他冷笑，“孙老板那边可不会管你这些破事。”
曹嘉宁没回应，只是把打印好的监控截图轻轻贴在车窗玻璃上，正好盖住他的脸。
警车驶出村口，扬起一阵尘土。
王麻子走过来，拍了拍曹嘉宁肩膀：“接下来咋整？重建？”
“重建。”曹嘉宁蹲下身，从灰堆里扒拉出一块未完全碳化的木板。上面原本刻着“云水工坊”西个字，现在只剩一道凹痕。
他拿抹布擦了擦，放进工具箱底层，压在那块迷彩布上面。
“订新料，加高围墙，所有出入口装高清摄像头，带红外和语音警告功能。”他说，“明天开始，施工日志每天拍照存档，采购单据全部电子化备份。”
王麻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还真要继续干？不怕再来一把火？”
“怕。”曹嘉宁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地基，“但更怕别人觉得我扛不住。”
他掏出手机，拨通小陈电话：“把升级图纸再改一下。培训室加隔音墙，展销区预留首播位。另外，联系县文化局，申请非遗项目扶持资金。”
挂了电话，他走向工地中央。太阳己经升得老高，照在烧塌的横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几个村民陆续赶来帮忙清理废墟。李婶拎着扫帚，一边干活一边叹气：“好好的房子，说烧就烧了。”
曹嘉宁递给她一副手套：“不碍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弯腰搬起一根焦黑的立柱，挪到边上码齐。这柱子外皮烧没了，芯子还是硬的。
王麻子忽然喊他：“宁哥！你看这是啥？”
曹嘉宁走过去，只见王麻子从泥里挖出个铁皮盒子，边缘烤得发黑，但锁扣完好。
他接过盒子，用力掰开。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手稿，封面写着《云水篾编十八式》，落款是“民国三十七年，曹守仁”。
那是他爷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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