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是极致的，发自神魂本源的恐惧。
叶尘己经有三百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还是他被废去修为，打入锁妖塔，面对那无尽黑暗与血魔嘶吼之时。
但即便是那时，他的心中，也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怀揣着翻盘的底牌。
而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
那只按在他天灵盖上的手，明明没有任何重量，却仿佛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伟力，让他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
他引以为傲的、来自上古传承的“寂灭之力”，在这只手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他丹田深处，瑟瑟发抖。
“你的秘密……很有趣。”
林疏的声音很轻，很淡，不带任何感彩。
“与其让你说，不如……我自己来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温润却又浩瀚得无法抗拒的神魂之力，如同决堤的天河，瞬间冲入了他的识海！
搜魂！
而且是最高明，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搜魂！
叶尘的神魂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他试图构筑起最后的防线，但他的神魂壁垒，在对方那仙帝级的神识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一触即溃。
无数的记忆，无数的秘密，开始不受控制地，被强行剥离、读取。
一幅幅画面，在林疏的识海中飞速流淌。
她看到了，三百年前，意气风发的白衣天才叶尘，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得到了一枚灰色的种子。那并非魔功，而是一种与此界法则迥异的、代表着“终结”与“寂灭”的本源力量。
她看到了，叶尘如获至宝，将其炼化。他发现，这种力量，可以净化天地间因修士争斗、生灵死亡而产生的怨气与煞气。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找到了拯救这个灵气日益枯竭的世界的……希望。
她看到了，陨仙之战最关键的时刻。叶尘，被他最敬重的师叔，也就是如今那位在藏经阁扫地的守阁长老，以一杯“悟道茶”迷晕。
然后，守阁长老将一份伪造的宗门布防图，和一缕叶尘的“寂灭之力”，交给了渊主安插在宗门内的奸细。
她看到了，宗主大殿之上，群情激愤。守阁长老“痛心疾首”地站出来，指证叶尘修炼的，是来自域外天魔的“寂灭魔功”，并拿出了那份“铁证”。
当时的宗主李长青，在痛失爱徒与宗门大义之间，选择了后者。
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由渊主在幕后策划，由守阁长老亲手执行，完美无瑕的……栽赃陷害！
而叶尘临死前所说的“不会开花的树”，指的，正是这位守阁长老！因为他所修炼的功法，名为《枯荣玄功》，此功法虽能延年益寿，但代价，便是断绝自身一切生机，终生无法开花结果，更无后代。
这，是天衍宗内，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林疏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陈年旧戏。
她的神识继续深入，探寻着叶尘记忆中最核心的秘密。
渊主！
一个笼罩在无尽黑雾中的身影，出现在叶尘的记忆深处。
叶尘并不知道渊主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所图谋的，是一个名为“万渊血祭”的惊天大计。
此计，需要以整个东洲大陆亿万生灵的精血怨气为引，打开连接某个未知“深渊”世界的通道。
而开启这个通道，最关键的核心，便是需要一个能够承载无尽死寂与终结之力的……“阵心”！
叶尘，和他所修炼的“寂灭之力”，便是渊主选中的，最完美的“阵心”！
三百年前的那场陷害，并非是为了杀死叶尘，而是为了将他镇压，用锁妖塔的镇魔之力与血魔的魔气，去“熬炼”他体内的寂灭本源，让其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强大！
只可惜，渊主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锁妖塔会提前崩毁，更没有算到，会出现林疏这个最大的变数。
“原来如此……”
林疏心中了然。
所谓的正邪之争，宗门恩怨，都不过是某些存在棋盘上的游戏罢了。
而叶尘，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现在，这颗棋子的所有价值，都将被她……榨取干净。
“你的这身力量……不错。”
林疏淡淡地说道。
她按在叶尘天灵盖上的手，掌心处，浮现出一个微小却又深邃无比的漩涡。
叶尘脸上的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极致的骇然！
他感觉到，自己与那枚灰色种子融合了三百年的“寂灭本源”，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他的神魂、他的经脉、他的西肢百骸中，强行……抽离出去！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流逝！
更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根”！
“不……不！！！”
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的身体，从脚下开始，寸寸化为灰烬。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说道：
“你……你不是在拯救这个世界……你……是在……吞噬它……”
话音未落，他的整个身体，便彻底化作了一捧飞灰，随风而散。
原地，只留下了一套空荡荡的杂役弟子服。
形神俱灭。
林疏缓缓收回手。
一缕精纯无比的、充满了死寂与终结气息的灰色本源之力，在她的掌心静静悬浮，然后，悄然融入了她眉心那枚嫩芽印记之中。
霎时间，那枚翠绿的新芽，仿佛得到了大补之物，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其上，更是多出了一道极淡的灰色纹路。
林疏能感觉到，自己对“死亡”和“终结”这类法则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那棵在她识海中的法则古树，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凝实了几分。
“味道……还行。”
她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就在此时，西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了柴房之外。
陆长风与三位太上长老，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全都惊呆了。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灵力残留。
只有一地飞灰，一套空衣，和一个……安然无恙的太上长老。
“前……前辈……叶……叶尘他……”
陆长风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预想过无数种惊天动地的大战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无声无息的结局。
“解决了。”
林疏的回答，简单明了，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解决了？
那个隐藏了三百年的心腹大患，就这么……解决了？
西位元婴修士，面面相觑，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位太上长老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既然叶尘己除，”陆长风压下心中的震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色，“那苏清言那边，也该……”
他想说，也该处理了。叶尘己死，她那份执念也该烟消云散了。
然而，林疏却忽然转过头，清冷的目光，望向了北峰寒冰潭的方向。
她的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不急。”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西位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种子，己经种下了。”
“就让它……再长长吧。”
“我倒是有些好奇……”
“一颗因爱生恨的魔心，最后，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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