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默之是被自己笑醒的——梦里他正站在桂花巷口，豪气干云地撒着铜钱雨，街坊邻居们争相捡拾，王大户则抱着脑袋在钱雨里狼狈鼠窜，那画面别提多解气了。
神清气爽地爬起来，窗外阳光正好。他第一件事就是了一下桌上那锭崭新的二两雪花银。
冰凉沉实的触感无比真实，反复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不是梦。“西两多啊…放在昨天这时候，我想都不敢想。”他心里咕哝着，一种奇妙的晕眩感裹挟着喜悦，让他脚底发飘。
“启动资金到位，高级装备就绪！”他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拳头，“今天的目标，肝爆五回稿！”
先用新砚台磨了墨，松烟墨的清香让他心情愉悦。铺开光滑的宣纸，提笔蘸饱墨汁，笔尖触纸的顺滑感让他几乎想要呻吟——这书写体验，比昨天那破纸秃笔简首是天上地下！
文思果然更加顺畅，情节如水银泻地，才子他乡遇“知己”，暧昧拉扯，诗词传情，眼看又要成就一段“佳话”……
正写得欲仙欲死（字面意思），院门又被敲响了。
苏默之笔一顿，有点不耐烦。谁啊？又来打断他赚钱？
他没好气地放下笔走去开门，以为是钱掌柜又来催稿。
门外站着的却是张焕。
张文新兄今天换了一件稍新些的襕衫，但依旧洗得发白，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包，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和好奇。
“默之兄，冒昧来访……”张焕拱拱手，目光却忍不住往院里瞟，显然对苏默之这“突然发达”的新居充满了好奇。
苏默之一愣，随即换上笑容：“文新兄？快请进！正想找你呢！”他侧身将张焕让了进来。
张焕走进小院，看着整洁的院落、明显新买的家具，眼睛瞪得更大了，尤其是看到书桌上那叠厚厚的宣纸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笔墨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默之兄，你这……你这是……”他结结巴巴，手里的纸包都忘了递过来，“才几日不见，你竟……”
苏默之心里暗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故作随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写了些市井文章，换了点润笔之资，勉强糊口罢了。陋室简陋，让文新兄见笑了。”
“润笔？能……能租下这等院子，置办这些……”张焕指着那宣纸，一脸难以置信，“默之兄，你写的究竟是何种文章？竟如此值钱？”他脸上写满了“哥们你是不是去抢钱了”的疑问。
苏默之哈哈一笑，含糊道：“无非是些传奇话本，投其所好罢了。文新兄若有兴趣，日后或可一同参详。”他巧妙转移话题，接过张焕手里的纸包，“这是？”
“哦，自家做的一点桂花糕，不成敬意。”张焕这才想起正事，连忙递过来，“恭贺默之兄乔迁之喜。”
“多谢文新兄！”苏默之接过，心里有点小感动。这朋友能处，虽然穷，但有心。
他请张焕在唯一的圈椅坐下，自己拉了张凳子，又去灶披间沏了杯新买的茶。
两人闲聊起来。张焕主要还是好奇苏默之的“发财之路”，旁敲侧击。苏默之则半真半假，只说是写了些新奇故事，被书坊看中，赚了点小钱，绝口不提《绣榻野闻录》的具体内容。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科举。
“秋闱在即，默之兄如今宽裕了，可有余力再备战一番？”张焕问道，语气中带着希冀，似乎希望好友能重回“正途”。
苏默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科举？
他差点忘了这茬！原主可是个秀才，是有资格参加乡试考举人的！
一旦中举，那就是鲤鱼跃龙门，社会地位飙升，见官不跪，免徭役赋税，简首是通往人生巅峰的捷径！
原主的执念之一就是中举光宗耀祖。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
但……乡试是那么好考的吗？八股文是那么好写的吗？他一个现代灵魂，背背诗词还行，对那些经义策论，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有原主的记忆，那也是屡试不第的记忆啊！
去考，大概率是陪跑，浪费时间和报名费。
不去考？似乎又有点可惜，毕竟这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看他沉吟不语，张焕叹道：“默之兄才学本是够的，以往只是时运不济，加之……家境所累，难以专心备考。如今既无饥寒之忧，何不再试一次？即便不中，也能全了读书人的念想。”
苏默之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钱，他现在能赚，但社会地位，却不是那么容易提升的。有个举人功名，很多事情会方便得多，至少像王大户那种地头蛇，绝不敢再轻易招惹。
可是……备考需要时间，需要精力，势必会影响他写《绣榻野闻录》赚钱。而且成功率极低。
这是一个短期利益和长期投资的抉择。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叠写了一半的香艳稿纸，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张焕。
半晌，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气：“科举自然要考。读书人的根，不能忘。不过……”
他话锋一转：“备考归备考，文章也要写。赚钱置业，安身立命，亦是正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他给自己找了个看似完美的借口。其实就是舍不得放弃写小黄文这条快速来钱的途径，但又对举人功名有点念想。
张焕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好友越发高深莫测，只好点头：“默之兄心中有数便好。”
又坐了一会儿，张焕便起身告辞。
送走张焕，苏默之回到书房，看着桌上泾渭分明、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人生的东西——左边是原主留下的科举书籍，封面陈旧，散发着沉闷的气息；右边是才写了一半的《绣榻》稿纸，墨迹未干，仿佛散发着的铜钱味。
他摸了摸下巴，眉头微蹙。
“看来，得制定个计划了。白天研究八股，晚上写《野闻录》？或者反过来？啧，时间管理大师不好当啊……”
他忽然觉得，那二两银子，似乎有点烫手了。
这大明狂生的路，好像又多了一条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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