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如同一叶扁舟在暴风雨肆虐的海面上挣扎。
最后的记忆碎片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刺耳尖锐的刹车声撕裂空气,玻璃碎裂的爆鸣声震耳欲聋,以及那个瞬间,她不顾一切扑向前方,想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的那个黄花梨木盒。那盒中珍藏的,是老师傅耗费数年心血才修复完成的明代工尺谱孤本,是即将失传的古老乐音,是一个时代的音乐记忆。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抛起,仿佛一片无根的落叶,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助的弧线,又重重落下。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飞速流逝,冰冷和黑暗如潮水般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识。在那最后的时刻,一种撕心裂肺的不甘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那些古老的旋律,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技艺,她才刚刚触摸到一丝门径,还未来得及让更多人听见它们的声音……怎么能就这样结束?那些还未完成的梦想,那些还未传承的音符,难道就要随着她的离去而永远沉寂?
意识在无尽的长夜中漂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
猛地,林辻祎倒吸一口凉气,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胸腔中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带来一阵尖锐而真实的生理性疼痛。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不再是扭曲变形的金属和刺目的猩红血色,而是明亮到有些晃眼的日光灯管,以及那熟悉又陌生的刷着绿漆墙围的教室天花板。那抹绿色,是那个年代特有的色调,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超现实。
耳畔回荡的不再是死寂或是遥远而模糊的急救车鸣响,而是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略显嘈杂的翻书声,还有同学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属于青春校园的背景音。
“林辻祎!上课又睡觉!站起来!”
一声略带威严的中年女声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下的木制课桌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全班五十多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和好奇的打量。那些目光中有同情,有嘲讽,有漠不关心,也有纯粹看热闹的好奇。
她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穿着蓝白相间、土里土气校服的同学,一张张青春洋溢却略显稚嫩的脸庞;讲台上站着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面色不悦的语文老师李老师,她手中还捏着半截粉笔;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言文解析,那些文字既熟悉又陌生;窗外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枝桠;透过窗户,能看到隔壁教学楼上悬挂着的巨大红色高考倒计时牌,上面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不,这就是上辈子!是她记忆中那段既单纯又压抑的高中岁月!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细腻光滑,带着属于年轻人的光泽和活力,没有后来因为常年打工和刻苦练习各种民族乐器而留下的薄茧与细微伤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指尖,那里本该有因为长期按弦而产生的茧子,此刻却光滑如初。
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所及,是充满胶原蛋白的紧致感,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她又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境。
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剧烈得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到这间熟悉的教室里。
这不是梦!梦里的触感不会如此真实!梦里的细节不会如此清晰!空气中飘散着的粉笔灰的味道,窗外传来的操场上的口号声,前排同学校服上不小心沾染的墨水渍……所有这些细节都太过具体,太过生动。
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岁,高三上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关键节点?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让她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课桌边缘,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传来的木头质感冰冷而真实,进一步印证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林辻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讲台上的李老师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推了推眼镜,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关切,“是不是生病了?”
“老……老师,我……我有点不舒服……”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能……能去一下医务室吗?”
她现在急需一个独处的空间,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消化这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现实!她需要时间去理清思绪,去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去思考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人生。
梁辰映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师皱了皱眉,审视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双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快去快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关键时刻掉链子。需要同学陪你去吗?”
“不,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可以。”林辻祎急忙摇头,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陪伴和询问。
如蒙大赦般,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教室门,连书包都忘了拿。背后传来老师继续讲课的声音,以及同学们细微的骚动,但她己经无暇顾及。
走廊里安静无人,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墙面上贴着名人名言和优秀学生照片,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一路跑到教学楼尽头的洗手间,冲进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隔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裤传来,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她抬起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捂住脸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腔中的心脏依然在狂跳不止,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着她这个奇迹般的事实。
是真的……
她真的回来了。
从那个为了保护古老乐谱而意外殒命的二十八岁,回到了十八岁这年,一切遗憾都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年纪。十年光阴,竟然就这样被奇迹般地重置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她曾经努力遗忘的遗憾和错误,那些她曾经无力改变的现实,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父亲的早逝,母亲的辛劳,自己因为经济原因放弃的音乐梦想,那些被迫做出的妥协和放弃……还有那些逐渐失传的古老技艺,那些再也无人演奏的动人旋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会?
那股强烈的不甘与遗憾似乎还烙印在灵魂深处,与眼前青春健康的身体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二十八岁的灵魂被困在十八岁的身体里,带着过去的记忆和遗憾,面对着似乎可以重新来过的未来。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沉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机会,既像是上天的恩赐,又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重新来过……她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只是重复一遍平凡甚至有些碌碌无为的人生吗?然后再次眼睁睁看着那些宝贵的传统文化技艺在时光中慢慢蒙尘、消逝?再次因为现实的压力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
不,绝不!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反抗。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就不能再辜负它,不能再重复过去的错误和遗憾。
她用力抱紧双臂,指甲深深掐入手臂的皮肉之中,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不是一场幻梦,并压抑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涅槃重生……这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另一个更加艰巨挑战的起点?她不知道答案,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能再让外界的压力和现实的困难左右自己的人生选择。
那些古老的旋律,那些珍贵的文化遗产,不应该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失。她曾经无力改变什么,但现在,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有了去尝试、去努力、去改变的可能。
她在冰冷的隔间里坐了许久,首到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外面瞬间涌入喧闹的人声和脚步声,才恍然惊觉时间的流逝。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水龙头打开的声音,隔间门开合的声音……所有这些都构成了真实世界的背景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眼神还带着惊惶和不确定,脸色苍白却无比年轻,充满了朝气和可能性。那双眼睛里,有着十八岁少女不该有的深沉和复杂,那是二十八岁的灵魂带来的印记。
林辻祎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要通过目光与过去的自己对话。她看到那双眼睛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从惊惶变得决然。
“不管为什么……既然回来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低语,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一次,不能再那样过了。这一次,要抓住所有可能,要弥补所有遗憾,要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东西。”
水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是告别过去的泪水,又像是迎接新生的洗礼。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走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那些曾经的遗憾,将有机会被弥补;那些曾经的梦想,将有机会被实现;那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将有机会通过她的努力得到传承和发扬。
涅槃重生,不仅是生命的重新开始,更是灵魂的觉醒和使命的赋予。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水珠,深吸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向那个她己经熟悉却又全新的世界。
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目光己经变得坚定。她知道,这一次,她的人生将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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