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紫色的、包裹着焦黑糖渣的怪异泡泡，在夕阳的余晖中“啪”地破裂，散逸出的复杂气味，对于人类而言或许只是难闻，但对于这片山林中某些嗅觉敏锐的生灵来说，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
云清仙君正打算清洗那口熬坏果酱的小锅，忽然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西周的树林。
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初细微，继而变得密集，最后连成一片，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奔涌而来！
大地开始轻微震动。
阿九也停止了嬉笑，好奇地歪着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嘈杂声音。
下一秒，树林边缘，猛地涌出一大群毛茸茸的、眼睛亮晶晶的灵尾松鼠！它们的目标明确——首扑那摊被云清仙君倒掉的、失败的野莓果酱！
紧接着，扑棱棱一阵乱响，十几只色彩斑斓的寻蜜雀如同箭矢般从空中俯冲而下，也加入了争抢果酱残渣的行列！
这还没完！
几只傻乎乎的獠牙野猪哼哧哼哧地撞开灌木，嗅着鼻子就冲了过来！ 甚至连附近溪流里的几条银光鱼都疯了似的开始往岸上跳！
整个木屋前的空地，瞬间被各种山林野兽围得水泄不通！它们彼此推挤、争抢、甚至为了舔一口沾了果酱的泥土而大打出手，吱吱、啾啾、哼哧声不绝于耳，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阿九先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随即看到那么多毛茸茸、亮闪闪的动物，顿时兴奋起来，拍着小手：“呀！多多！玩！”
她挣扎着要从云清仙君怀里下去，加入这场动物派对。
云清仙君眉头紧锁，一手牢牢抱住蠢蠢欲动的阿九，另一手下意识并指如剑，凛冽的剑气瞬间凝聚！
然而，他的剑指尚未点出，目光却落在了那些疯狂争抢的动物身上。
它们眼中没有凶戾，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痴迷的渴望。不是为了攻击，只是为了那一点失败果酱里残留的、混合了阿九那口“生气”的奇特味道。
他的剑气缓缓散去。
他想起阿九之前吸收“卷垢”、转化“稚气”的能力。这失败的果酱，经她一口“加工”，似乎变成了对这些低等生灵拥有致命吸引力的……“毒药”？
不，不是毒药。
云清仙君仙识微扫，发现那些抢食到果酱残渣的动物，非但没有不适，反而精力变得更加旺盛，皮毛羽翼都隐约光泽了几分。就连那几尾蹦上岸的银光鱼，在扑腾了一会儿后，也被一只松鼠好心（或者说嫌碍事）地用尾巴扫回了溪里，依旧活蹦乱跳。
这不是破坏，而是……一种奇特的、他无法理解的“滋养”。
只是这“滋养”的方式太过狂野，引得百兽疯魔。
就在云清仙君思考着如何驱散这群不速之客时，他怀里的阿九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抢食大会”，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深吸了一口气——
“噗！”
又一个稍小点的深紫色泡泡，被她吹了出来，慢悠悠地飘向兽群。
泡泡在几只松鼠头顶破裂。
那几只松鼠瞬间像是打了鸡血，抢夺得更起劲了！
阿九觉得更有趣了，咯咯笑着，又要吸气。
云清仙君眼疾手快，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不能再喷了。再喷下去，这片山林都要被闻讯赶来的野兽踏平了。
他看着下面混乱的场面，又看了看锅里那点果酱底，若有所思。
他抱着阿九，后退几步，远离那摊“祸源”。
然后，他从储物法宝里（自从隐居后他己很少使用）拿出几枚最普通的、蕴含温和灵气的辟谷丹。
他手指微用力，将辟谷丹捏成粉末，然后仙力一引，从远处溪流中召来一团清水，将粉末溶于其中，又加入一点点刚才熬制的，未经过阿九“加工”的普通野莓果酱。
他指尖轻弹，几滴混合了辟谷丹粉末和果酱的液体，精准地射向远处几棵大树的树干上。
散发着淡淡灵气和果香的液体立刻吸引了兽群的注意。
野兽们耸动着鼻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那更温和、更大量的“食物”所吸引，呼啦啦地追着那几滴液体，冲向了远处的树林。
空地瞬间清静了。只留下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草地和几个松鼠打架掉下的毛团。
阿九看着动物们都跑了，有些不高兴地瘪瘪嘴。
云清仙君松开捂着她嘴的手，看着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破坏”而头痛，反而陷入了沉思。
阿九的能力，并非单纯的破坏。
她能将普通的、甚至失败的东西，转化为拥有奇特效力的存在。无论是之前净化“卷垢”，还是如今点石成金般让失败果酱变成兽群圣品。
这种能力，更像是一种……催化和转化。
只是她无法控制力度和方向，所以常常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而他自己呢？
他一首以来，想的都是如何“控制”她，“约束”她，防止她“破坏”。
就像刚才，第一反应是剑气驱散，而非疏导。
或许，他错了。
大道自然，堵不如疏。
对于阿九，或许不该一味地禁止和约束，而是应该……引导和利用？
不是利用她去赚钱，而是引导她，让她那无法控制的能力，能以一种相对可控、甚至有益的方式释放出来。
比如，若是那果酱熬制成功，再经她“加工”，是否就能成为真正的灵兽佳肴，而非引发骚乱的祸源？
若是她喷出的泡泡，能定向赋予某种特性，而非随机五味杂陈？
这个念头一起，云清仙君感觉仿佛有一道新的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不再只是一个疲于奔命、收拾烂摊子的“保姆”。
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引导者”。
以他万年来对力量掌控的理解，去尝试理解和引导阿九身上这种混沌而强大的自然之力。
这比单纯的修仙练剑，似乎……更有挑战，也更有趣。
他低头，看着怀里还在为动物跑掉而不高兴的阿九，眼神变得深邃。
他抱起她，走到那口熬果酱的锅前。
清洗干净锅，重新生火。
他拿出新的野莓，更加仔细地清洗、去蒂。 控制火候，小心地搅拌，观察糖的融化程度。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仙家珍馐的极致美味，而是用心感受着食材最本真的状态，把握着每一个细微变化。
阿九好奇地看着哥哥又开始忙活，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比刚才好闻多的甜香，安静了下来。
夕阳彻底落下，月光洒满林间。
一锅色泽莹润、香气醇厚的野莓果酱，终于熬制成功。
云清仙君挖了一小勺，吹凉，递到阿九嘴边。
阿九舔了一口，眼睛亮了，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满了紫色的酱汁。
云清仙君看着她的吃相，自己也尝了一口。
酸甜适中，果香浓郁。
虽然依旧只是凡俗食物，但……是成功的凡俗食物。
他拿起勺子，又挖了一点，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阿九嘴边，温声道：
“来，阿九。”
“对着它……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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