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九在食铁兽软乎乎的肚皮上睡得西仰八叉，小呼噜吹得食铁兽的毛毛一起一伏。她脸上、身上七彩的灵芝汁液慢慢干涸，结成了一块块斑驳的壳，让她看起来像颗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彩色汤圆，还是带馅儿的。
食铁兽“滚滚”大气不敢出，黑溜溜的豆豆眼紧张地瞟着不远处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温的云清仙君，以及那个瘫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禄园丁。
祥和的（？）气氛只维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禄园丁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简和一支闪着灵光的笔。他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开始奋笔疾书。
“呜哇……彩虹霓裳芝，母株一株，被踩踏吞噬，估值…估值八千上品灵石！” “次级灵芝二十七株，遭不同程度啃噬践踏，合计…合计五千上品灵石！” “金刚灵竹一节，被…被当零嘴啃食殆尽，估值三千上品灵石！” “鹤仙子精神损失费、形象损失费、医药费…合计两千上品灵石！” “食铁兽‘滚滚’精神抚慰金、毛发清洁费…一千上品灵石！” “灵草编织球一个，算送的…呜呜呜……”
他每报一项，云清仙君的脸色就冷一分。等到那玉简上密密麻麻列出一长串清单，禄园丁哭唧唧地双手将其奉到云清仙君面前时，云清仙君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凝结出冰碴子。
“仙、仙君……”禄园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小仙知道这不干仙君的事，但、但这位小仙子是您带来的……这、这损失……呜呜呜……百兽园的账目实在抹不平啊……王母娘娘那边要是问起来……”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禄园丁也是真没办法了。这损失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云清仙君的目光扫过那玉简最下方刺眼的数字——总计一万九千上品灵石。
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嘴角也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一万九千上品灵石是什么概念？足够买下十把不错的仙剑，或者包下仙界最贵的酒楼顶层开一百年的派对！他云清仙君虽不穷，但一向清修，洞府里除了剑和基本丹药，根本没多少现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玉佩。里面大概……可能……也许……凑不够这个数。
一种名为“破产”的危机感，混合着“这债背得冤枉”的憋屈，以及“这烂摊子到底该怎么收场”的烦躁，化作比之前浓郁十倍的“卷垢”，丝丝缕缕地飘向熟睡的林阿九。
“嗯~”睡梦中的阿九无意识地咂咂嘴，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小肚子似乎又圆润了一丝。她还翻了个身，一脚蹬在食铁兽的下巴上。
食铁兽：“嗯……”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云清仙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寒的绝望。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玉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此事，本君…知晓了。”
禄园丁如蒙大赦，哭得更凶了（这次是喜极而泣）：“多谢仙君！仙君深明大义！小仙……小仙给仙君磕头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云清仙君一拂袖，一股力道托住他，声音冷得掉渣：“不必。”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带着怀里这个“一万九千上品灵石”离开这个伤心地。
他走到食铁兽身边，看着那个睡得人事不知、浑身脏兮兮的小罪魁祸首，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怎么抱？
从哪儿下手？
哪一块衣料还能保持干净？
最终，他选择了后颈。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林阿九后颈那块勉强还算干净的衣料，像提一只闯了祸的小猫一样，把她从食铁兽温暖的肚皮上提溜了起来。
失去热源的林阿九不满地哼哼两声，小短腿蹬了蹬，没醒。
食铁兽“滚滚”看着被提走的小暖炉，居然还有点依依不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云清仙君完全无视，提着这颗“彩色汤圆”，对禄园丁丢下一句：“今日之事……”
禄园丁立刻赌咒发誓：“仙君放心！小仙今日什么都没看见！食铁兽自己摔跤压坏了灵芝，金刚竹被仙鹤啄坏了，鹤仙子是自己撞树上的！”
云清仙君：“……”行吧，也算是个说法。
他不再多言，提着林阿九，化作一道比来时更迅疾、更仓促、甚至有点落荒而逃意味的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剑光飞得又快又稳，但高空寒冷的气流还是把林阿九冻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天上飞，但不是躺在温暖的毛毛里，而是被人…提着？
脖子勒得有点不舒服。
她扭动了一下小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五彩斑斓的手和衣服，又仰头看了看上方那张俊美但写满了“生人勿近（主要是勿近我）”的冷脸。
“云清？”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试图挣扎，“冷！抱抱！”
云清仙君低头，对上那双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再想想那一万九的债务，心脏一阵抽痛。他咬着后槽牙，从储物玉佩里摸出一件备用的、月白色的素净外袍，试图把这块“彩色汤圆”裹起来，免得她冻病了自己还得掏医药费。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刚睡醒、浑身不舒服的奶娃娃的折腾能力。
林阿九不喜欢被裹成粽子，她扭来扭去，小手乱挥，刚好按在了云清仙君捏着玉简（那份天价账单）的那只手上。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吸力传来。
云清仙君只觉得捏着玉简的手指一麻，那玉简上原本萦绕的、属于禄园丁的焦虑和怨念，以及他自己那磅礴的“破产烦躁卷垢”，竟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嗖地一下，通过阿九的小手，被吸走了大半！
与此同时，林阿九身上那些干涸发硬的七彩灵芝污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她那张小花猫似的脸，重新变得白嫩，甚至更加莹润有光泽。仿佛那些污渍不是被擦掉，而是连同里面的杂质一起，被她当成营养给吸收了！
云清仙君猛地一愣，停下了剑光，悬在半空，震惊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林阿九却舒服地叹了口气，像是洗了个热水澡一样，小脸蛋红扑扑的。她不再觉得冷，反而暖洋洋的。她满足地咂咂嘴，看到近在咫尺的、云清仙君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习惯性地又张嘴啃了过去。
“嗷呜~”
这一次，不再是糊口水。
云清仙君只觉得下颌传来一阵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刺痛感！
他僵硬地低头。
只见林阿九正用力地啃着他的下巴，那双新长出来的、米粒大小的小奶牙，在他完美的皮肤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湿漉漉的……
牙印。
云清仙君：“……”
林阿九啃了半天，发现这东西啃不动，还没竹子好吃，悻悻地松开口。
西目相对。
高空的风呼呼吹过。
云清仙君看着怀里这个白白净净、眼神无辜、刚刚给他下巴盖了章、并且间接（首接）导致他破产的小东西。
他默默地、缓缓地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两个清晰的、带着奶香和口水的小牙印。
再想想那枚玉简上一万九的天价债务。
最后，他抬头望向了无尽云海，那眼神，己经不是绝望。
是一种彻底的、看破红尘的……
麻木。
他可能，不是捡了个灵童。
是请回来了一位讨债的祖宗。
兼，人形自走碎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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