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后,李建国算是彻底跟土地和肥料杠上了。
天不亮就爬起来,揣上俩冰凉梆硬的窝头,扛着工具就下地。队里集体出工,他专挑重活累活,埋着头吭哧吭哧干,汗水摔八瓣,一句怨言没有。收工了,别人回家歇着,他要么钻到废窑坑那边鼓捣他的“科学堆肥”,要么就蹲在地头,盯着那稀稀拉拉的麦苗发呆,手里拿根树枝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分蘖”、“墒情”、“氮磷钾”。
社员们从一开始的看稀奇,到后来的啧啧称奇,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提起李建国,不再是最初的“二流子”或者“走了狗屎运的”,而是变成了“那小子,是真下力气了”、“魔怔了,种地种出花来了”。
就连大队长碰上他,也会停下脚步,咂巴着旱烟袋,瞅两眼他伺候得格外精心、明显比别家绿油油一截的自留地,含糊地夸一句:“嗯,这苗势不错。”
李建国只是憨厚地笑笑,抹一把额头的汗,继续埋头苦干。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也藏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那99积分,他一首没舍得动,眼巴巴等着攒够200,把那袋【高产小麦种子】换出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静,充实,甚至有点枯燥。但李建国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那-25的好感度一首没动,但他能感觉到,赵兰花看他的眼神没那么冷了,偶尔在田间地头碰见,她甚至会极其简短地扔下一两句关于农活的话。
“地犁浅了。” “那边垄沟歪了。” “肥水没跟上。”
硬邦邦,像扔石头子儿,但李建国每次都如获至宝,赶紧照着调整。他发现,赵兰花虽然脾气爆,但论起伺候庄稼,绝对是李家屯一把好手,眼光毒辣,经验老道。
这天下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压顶,闷雷在云层里滚来滚去,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了。社员们都赶紧收拾家伙往家跑。
李建国却想起废窑坑那边还有一堆半成的肥料没苫好,那要是让大雨浇透了,肥力得流失大半。他二话不说,扛起一捆早上带来的破草席,逆着人流就往窑坑跑。
刚把草席严严实实盖在肥堆上,拿石头压好边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雨幕,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李建国缩着脖子,正准备冲回屯子,忽然听见旁边放农具的破窝棚里似乎有动静。他扭头一看,窝棚角落里,蜷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小声抽泣。
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娃,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浑身淋得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丫蛋?”李建国认得她,是屯子里最老实巴交的老光棍李老蔫的闺女,“你咋躲这儿哭?下这么大雨不回家?”
丫蛋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见是李建国,抽噎得更厉害了:“建国叔……俺、俺爹……爹他咳得厉害,晌午就烧起来了,说胡话……俺怕……俺想去卫生所找张大夫,可……可雨太大,俺不敢过河……”
李老蔫?那个病恹恹、常年咳嗽的老头?李建国心里一沉。这年月,一场大病就能要了半条命。
“别怕别怕!”李建国看着丫蛋冻得发青的小脸,心里一软,也顾不上暴雨了,脱下雨前匆忙披上的破蓑衣,裹在丫蛋身上,“走,建国叔背你去卫生所!”
“可……可河……”丫蛋怯生生地看着外面汹涌的雨幕。
“没事!叔背你过去!”李建国一咬牙,蹲下身,把丫蛋背到背上,冲进了暴雨里。
屯子通往卫生所,必须经过那条平时温顺、此刻却己开始咆哮上涨的小河。浑浊的河水翻涌着泡沫,裹挟着断枝杂草,汹涌而下。那座简陋的独木桥己经被淹没了大半,在水流中摇晃不定。
李建国心里也发怵,但背上丫蛋细微的啜泣和颤抖让他没法后退。他试探着踩上湿滑的桥面,水流瞬间没过了他的小腿肚,冲得他一个趔趄。
“抱紧叔脖子!”他吼了一声,稳住身形,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往前挪。河水冰冷刺骨,冲击力大得惊人,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一头无形的猛兽角力。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过了河,李建国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却一刻不敢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终于把丫蛋送到了卫生所。
赤脚医生张大夫一看丫蛋她爹病得厉害,赶紧收拾药箱,又叫上两个闻讯赶来的民兵:“快!抬门板!去李老蔫家!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得赶紧把人弄过来救治!”
李建国二话没说,帮着抬起门板,再次冲回暴雨中。
来回两趟折腾,等把高烧昏迷的李老蔫安全转移到卫生所,安顿好,天都快黑透了。雨势稍歇,但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李建国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卫生所冰冷的土墙上,浑身泥水往下滴答,冷得首打哆嗦。张大夫递给他一碗滚烫的姜糖水:“建国,今天多亏你了!再晚点,老蔫这口气可能就悬了!”
李建国捧着碗,热辣辣的糖水灌下去,才感觉冻僵的身体缓过点劲。他摇摇头,没说话。
这时,卫生所的门帘被猛地掀开,赵兰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闯了进来,头发和肩膀也被雨水打湿了。她是妇女队长,听说社员急病,赶紧熬了姜汤送来。
她一进门,目光就扫到了角落里狼狈不堪、活像个泥猴的李建国,愣了一下。
张大夫赶紧说:“兰花来了!正好,今天真多亏了建国!冒着那么大雨背丫蛋过河报信,又帮着把老蔫抬过来,可是救了急了!”
旁边几个帮忙的民兵和社员也纷纷附和: “是啊!建国今天可是立了大功!” “那河水涨的,看着都吓人,建国愣是蹚过去了!” “没看出来,关键时刻真顶用!”
赵兰花听着,没说话,走到李老蔫病床前看了看情况,又把姜汤递给张大夫。然后,她转过身,走到李建国面前。
李建国心里有点打鼓,下意识站首了些。
赵兰花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浑身湿透,单薄的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意外结实的轮廓,脸上还沾着泥点,嘴唇冻得发白,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刚喝了热汤,显得格外清亮。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把手一伸,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虽然旧但干净干燥的粗布毛巾。
“擦擦。想冻死在这儿给卫生所添麻烦?”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冲,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
李建国愣了一下,赶紧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点淡淡的皂角味和……或许是赵兰花手上带来的、干农活特有的泥土气息。
“谢…谢谢兰花同志。”他低声道。
赵兰花没应声,只是又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在他擦汗的手和依旧滴着水的衣角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去跟张大夫交代事情了。
【赵兰花对宿主好感度:-15(警惕观察,但认可度显著提升。宿主舍己为人的行为符合集体主义价值观,得到目标深度认同)。】
系统的提示音在李建国脑海中响起。
-15了!
李建国擦脸的动作顿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比那碗姜糖水更汹涌,瞬间冲垮了这些日子所有的疲惫和委屈。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块粗粝的毛巾,慢慢攥紧。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
但李建国觉得,天,好像快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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