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亦如霜。
透过窝棚的缝隙,惨白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恰好落在一滩迅速凝固的血泊上,映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弥漫,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苏青鸢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瘦弱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她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那双清冷的、曾有过光亮的眼眸,此刻被无尽的恐惧所占据,瞳孔中倒映着门口那个男人的背影,以及他脚下两具冰冷的尸体。
她见惯了生死,在从京城被押解至此的漫长路途中,死亡是司空见惯的风景。但她从未想过,死亡会以如此迅猛、如此悄无声息的方式,降临在自己身边。
而制造这一切的,是那个白天还显得有些文弱、刚刚还把唯一一块麦饼让给自己吃的男人。
林书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去看苏青鸢一眼,仿佛身后那个活生生的人,与地上那两具尸体并无区别。在“明镜之心”天赋的作用下,他内心没有丝毫波澜,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冰冷的理智所覆盖。惊慌、恐惧、后怕……这些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此刻都离他远去。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麻烦。
天大的麻烦。
在新婚之夜,自己的住所里多了两具尸体,无论怎么解释,都必然会引来军法官的彻查。一旦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当成奸细处理,死路一条。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夜色中消散。
他动了。
第一步,他没有去处理尸体,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将那扇被匕首拨开的木门重新关好,并用一块石头从内侧抵住。
第二步,他侧耳倾听。
风声、远处巡逻队的脚步声、伤兵营里若有若无的呻吟……一切如常。刚刚那场短暂而致命的搏杀,没有惊动任何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静,不带一丝感彩,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苏青鸢那片被恐惧冰封的心湖,激起了一丝涟漪。
苏青鸢猛地一颤,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这种时候,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
林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行动,才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式。
他走到那具被长矛钉死的刺客尸体旁,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
他的动作专业而细致,完全不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新兵。在“明镜之心”的加持下,任何细节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死者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材质是粗麻混纺,结实耐磨,但并非什么名贵料子。脚上的快靴底部平滑,没有军靴那种用于防滑的钉底,显然是为了潜行方便。
林书用匕首割开他的衣袖,手腕上那个由“三柄交叉弯刀”组成的刺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伸手探入对方怀中,摸索片刻,只找到了一些碎银子和一小包金疮药。没有身份令牌,没有书信,没有任何能证明其来历的东西。
干净得过分。
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们是专业的。
林书的目光落在那人腰间的匕首上。他拔出匕首,刃口闪着幽幽的寒光,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好钢!这绝非军中制式兵器,而是由专门的匠人锻造的利器。
他又检查了另一具被他扭断脖颈的尸体,情况大同小异。同样专业的装备,同样的手腕刺青,同样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只是,在这具尸体的腰间,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林书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刻画着一些符号。
这是什么?
他将铁牌紧紧攥在手里,一种首觉告诉他,这东西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做完这一切,林书站起身,看向苏青鸢。
“过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青鸢的身体僵了一下,但看着林书那双深邃而冷静的眼睛,她鬼使神差般地,竟真的扶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
“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林书从墙角拿起一堆干草,扔到她面前,“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的恐惧。苏青鸢没有反驳,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蹲下身,用干草费力地擦拭着那片己经开始发黏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因为害怕而不断干呕,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林书则扛起一具尸体,走到了窝棚的角落。他掀开铺在地上的草席,露出了下面潮湿的泥土地。他用匕首,开始向下挖掘。
他没有想过要在这里毁尸灭迹。这窝棚太小,也太显眼,随便一挖就会被人发现。
他只是需要一个临时的“容器”。
很快,一个半尺深的小坑被挖了出来。林书将两具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塞了进去,然后重新铺上草席,最后将苏青鸢睡过的、还算干净的干草堆在了上面,完美地掩盖了一切痕迹。
做完这些,他又用水将匕首和长矛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整个窝棚里,除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青鸢己经擦完了地上的血,她将那些沾满血污的干草死死地抱在怀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林书。
“跟我来。”
林书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走出了窝棚。他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巡逻队经过,然后对着苏青鸢招了招手。
苏青鸢抱着那堆草,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了出去。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主路,穿行在军营的阴影之中。林书的“明镜之心”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感知力,总能提前一步避开可能出现的人。
他们的目标,是军营后方的一处禁地——茅厕。
或者说,是茅厕后面那巨大无比的粪坑。
那地方臭气熏天,平日里除了负责清理的杂役,无人愿意靠近。对于此刻的林书来说,那里却是整个白狼关最安全的藏尸地。
到了地方,林书接过苏青鸢怀里的干草,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粪坑之中。那些血腥的罪证,瞬间便被污秽所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里等我。”
林书对苏青鸢说了一句,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苏青鸢独自一人站在这恶臭熏天的地方,夜风吹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林书去做什么了,心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没过多久,林书回来了。
他的肩上,赫然扛着那两具被草席包裹着的尸体!
他竟然趁着这短短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从窝棚里运了出来!
苏青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骇然。这个男人,他的冷静、他的胆魄、他的行动力,己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林书没有废话,走到粪坑边,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将肩上的“包裹”狠狠地抛了出去。
“噗通!”
“噗通!”
两声闷响,两具尸体沉入了粪坑深处,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便被那肮脏的黑暗彻底吞噬。
毁尸灭迹,完成。
林书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才转身对苏青鸢说道:“走吧,回去。”
重新回到那个小小的窝棚,虽然依旧简陋,却让苏青鸢感到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血迹没了,尸体没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但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却在提醒着她,噩梦是真实的。
林书重新将门口的石头抵好,然后转过身,借着月光,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青鸢。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他缓缓摊开手掌,那块刻着鬼画符的神秘铁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这个刺青,还有这个铁牌,你认识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苏青鸢的心上,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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