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叶无霜推门而出,指尖在袖中轻捻了一下玉瓶。瓶身微震,那枚灰紫丹胚还在缓缓搏动,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她没看天,也没叫人,只对着廊下候着的小桃说:“去把前日那批药膏,取三盒,送去西角门李妈那儿。”
小桃一愣,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半分,像是怕慢了会错过什么。
叶无霜站在门槛上,目光扫过庭院。几株药草在墙根下蔫头耷脑,昨夜炼丹时洒出的灰被风吹到了石阶边,她没让人扫。现在也不用扫了。
她抬脚往前走,裙摆掠过门槛时带起一缕风,把那撮残留在袖口的赤藤粉吹散了。粉粒飘在空中,转眼没了影。
李妈在西角门后头的柴房里躺着,手臂裹着脏布,脸色发青。她是洗衣的,前些日子得了“新药膏能治劳损”的消息,高高兴兴抹了两天,结果皮肤发黑溃烂,疼得整夜叫唤。府医来看过,摇头说“毒源不明”,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小桃提着药盒进来时,李妈正靠着墙喘气。她抬起浑浊的眼,看见是叶无霜的人,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小姐说,这膏是她亲手制的。”小桃把盒子打开,取出一盒青灰色的药,“让您三日一换,七日可愈。”
李妈没伸手,眼睛只盯着那药看。她不信。谁会信?前一个“亲手制”的,差点要了她的命。
小桃也不催,只把药放在旁边矮凳上,转身走了。
夜里,李妈疼得实在熬不住,偷偷揭开布条,用手指蘸了点药膏抹了上去。刚碰到皮肤,一股凉意就钻进了肉里,像是有根细针顺着溃口往里走,把烧着的火一点点出。
她愣住。
第二天天没亮,她挣扎着爬起来,把整条手臂都涂了药。到了中午,黑皮开始脱落,底下露出粉红的新肉。她不敢信,拿手抠了抠,不疼,反而有点痒。
第三天,她拄着拐去了叶无霜的院子外,跪在石阶上磕头。
叶无霜正在屋里翻一本旧药册,听见动静没有抬头。小桃进来通报,她只说了句:“送碗参汤,让她回去。”
小桃迟疑:“她跪着不走……”
“活着比磕头有用。”叶无霜合上手中册子,“告诉她,药不是白给的,以后洗衣房若有人再用不明药膏,第一个报我。”
小桃领命而去。
当天傍晚,洗衣房的婆子们都聚拢在了井边,低声议论。有人说李妈那药膏是拿人试出来的,有人说叶无霜这是收买人心。可没一个人敢当面说不信。
因为第二天,管事嬷嬷就来了。
她姓王,掌着内院采买,平日对叶无霜的院子克扣惯了。炭少给一半,米换次等,连灯油都掐着时辰送。她不信一个被放弃的嫡女能翻出浪来。
这天她带了两个小丫头,说是来“查库房账目”。
走到药炉前,其中一个丫头突然手一抖,将整盆水泼向了炉台。
水还没落地,叶无霜眼皮都没抬。
袖口轻动,一股无形力道扫出,水珠在半空顿住,像被什么托着,悬了三息,然后齐刷刷的倒回了盆里,一滴都没洒。
管事嬷嬷脸都变了色。
叶无霜这才抬头,声音不高:“手抖,就去祠堂跪香。”
两个丫头腿一软,差点跪下。
管事嬷嬷强撑着道:“小姐这是……用的什么手段?”
“手段?”叶无霜冷笑,“我只问一句——谁让你动我的药炉?”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别拿命试。下一回,我不拦。”
管事嬷嬷咬着牙,半晌挤出一句:“是奴才管教不严。”
“那就管严点。”叶无霜转身回到座椅,“不然,我不介意换人。”
当晚,管事嬷嬷把两个丫头关在柴房训话。一个哭着说看见水在空中停住,像冰块一样。另一个哆嗦着说叶无霜看她们的眼神,不像在看活人,像在看两件用坏的工具。
第三天清晨,两个丫头主动来请罪,说愿意去扫落叶赎过。
叶无霜正在院中练气,就听见通报,只说了一句:“扫完,来领新药膏。”
两人愣住,没想到还有这出。
扫了一整天,从东院到西厢,连砖缝里的草都拔干净了。傍晚来领药时,叶无霜亲自给了她们每人一盒,还多塞了一瓶护手油。
“干活的,手金贵。”她说,“别等烂了才治。”
两人捧着药退下,背影走得比来时稳。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厨房李嫂在灶台边跟人嚼舌根:“听说没?东院那俩丫头,扫了一天地,换了一盒药膏。”
旁边人问:“真的假的?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大方?”李嫂冷笑,“你去泼她一盆水试试?看她是给你药膏,还是给你断手。”
两人正说着,小桃从外头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李嫂立刻闭上了嘴,低头搅着锅。
小桃把布包递给李嫂:“小姐说,你前些日子帮着传话,这盒药是谢礼。以后厨房有人手脚不利索,你记得提一声。”
李嫂接过药,手有点抖。
她知道那“传话”指的是什么。前些日子,叶无雪让人用假方制药,她就是第一个拿到药的人。她没多问,只觉得“二小姐发善心”。现在想来,背后全是算计。
她低头看着药盒,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叶无霜没再露面,但她的名字在下人堆里越传越响。
有人说她炼药时炉火不点自燃,有人说她夜里能听见草药说话。还有人说,她院里的药柜半夜会自己开合,像是里头的东西活了。
这些话传到了管事嬷嬷的耳朵里,她没再敢克扣供给。
炭足量送,米换了上等,连香油都比别院多给一勺。
有人问她怕什么,她只说:“我见过死人,也见过活人变死人。她那种,不是病,是煞。”
这话后来也传到了东院。
叶无雪在屋里摔了茶盏,尖叫:“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没人要的嫡女,也配立规矩?”
没人接话。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安静。
翠柳缩在角落,低着头不敢看她。她记得那天在凉亭偷方册的事,记得自己怎么把残方交给小姐,记得李妈抹了药后惨叫的声音。
她更记得,叶无霜揭穿真相时,只说了一句:“你抄的,是半截残方。”
就这么一句,她的主子脸当场就白了。
现在,府里没人提“二小姐聪慧”了。提起叶无霜,下人们都说:“那位啊,不声不响的,可你别惹她。”
叶无霜不知道这些话。
她只知道,空间里的玄心藤又长高了一截,新叶边缘泛着金光。她没急着采,只每天用神识扫一遍,看它生长节奏。
她还在等。
等第三炉。
等引灵草彻底活过来。
等那枚丹胚,真正变成丹。
这天傍晚,她坐在院中,手里拿着一块新玉简。她没刻字,只是用指尖在上面轻轻划了几道。
像是在试力道。
小桃站在旁边,看着她家小姐的侧脸。那张脸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可她觉得,跟半个月前不一样了。
以前是冷,现在是静。
冷是被人伤过,静是伤过别人。
风从院子外吹了进来,卷起了一片落叶,打在药柜门上,发出“啪”的一声。
叶无霜抬眼。
手指一动。
落叶在空中顿住,缓缓转了个方向,轻轻落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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