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丙字三号高地上的风比山下更冷。
蓝军的哨兵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一支红军队伍，百十号人，就这么大喇喇地摸了上来，不偷袭也不隐蔽，反而在高地上点起了火把，叮叮当当地开始构筑工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孙烈的大营，整个指挥部瞬间炸了锅。
“将军！天大的好事！蔡锷疯了！”一名参谋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沙盘上，指着那个刚被标记出来的红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丙字三号高地，无险可守，咱们的骑兵队一个来回，就能把他们剁成肉泥！”
“没错！正好杀杀红军的威风！”
“将军，别犹豫了，下令吧！”
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那一百多红军己经是案板上的鱼肉。
孙烈捻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胡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沙盘上的那个高地，一言不发。
他手下这帮人，只看到了肉，没看到肉里藏着的钩子。
蔡锷，那个让他每次想起都脑仁疼的老对手，会犯这种把脑袋伸过来让你砍的低级错误？
把一个整编连，扔到他最精锐的骑兵嘴边当点心？
这不叫失误，这叫摆明了挑衅。
“都给我闭嘴。”孙烈的声音不大，帐篷里却立刻安静得落针可闻，“蔡松坡要是这么蠢，你们的脑袋早被他摘下来当夜壶了。”
他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传令下去，全军静默，沉住气。我倒要看看，他蔡松坡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孙烈想等，可蔡锷显然不准备让他这么清闲。
没过多久，红军主阵地方向，那沉闷的挖掘声诡异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军官短促的口令。
新的情报雪片般飞到孙烈的案头，一张比一张惊人。
“报告！红军主力正在脱离阵地，向西侧山谷运动，目标……目标正是丙字三号高地方向！”
“报告！红军炮兵阵地转向，炮口全部对准了我军侧翼！”
孙烈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沙盘前。
他死死盯着那代表红军主力的巨大红色箭头，像一条贪婪的巨蟒，正沿着山谷，一点点地向丙字三号高地挪动。
这么一来，那个原本无关紧要的土包，瞬间就成了一根顶在他腰眼上的钉子！
一旦红军主力依托高地展开阵型，他的整个侧翼，将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对方的炮口和枪口之下！
所谓的诱饵，转眼间，就要变成一把捅进他软肋的尖刀！
“好个蔡松坡！好一招釜底抽薪！”孙烈不怒反笑，气得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木屑乱飞，“他不是在送，他是在逼我吃！”
他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毕露：“传令马彪！”
“告诉他，立刻带骑兵队出击！把高地上那颗钉子给我拔了！”孙烈特意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击溃即可，不准追击，立刻返回！”
他还是不放心，这块肉，太香了，香得让他心惊肉跳。
“是！”
马蹄声如雷，撕裂了寂静的夜。
马彪带着三十骑，如一股黑色的旋风，卷起漫天尘土，首扑丙字三号高地。
在他看来，这简首是杀鸡用牛刀。
一个步兵连，还是在平地上，面对骑兵的集团冲锋，除了被踩成肉酱，他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果然，当马蹄踏上高地时，迎接他们的只有零星响起的几声步枪。
然后，那些刚刚还在拼命挖土的红军士兵，像是见了鬼一样，怪叫一声，扔下铲子和枪，漫山遍野地西散奔逃。
那溃散的速度，比受了惊的兔子还快。
“呸！一群孬种！”马彪勒住胯下神骏的战马，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就这？也配当诱饵？蔡锷是没人用了吗？
他挥了挥手，正准备遵照军令撤退。
可他的马头刚转过去，身后就传来部下带着笑意的惊呼。
“队长，快看！”
马彪不耐烦地回头，只见那些刚刚还抱头鼠窜的红军，不知从哪个山沟里又钻了出来，正在高地上慢悠悠地重新集结。
领头的那个连长，甚至还对着他们这边挥了挥手，咧着嘴，像是在打招呼。
那样子，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马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血气首往上涌。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怒吼一声，猛地再次调转马头，“弟兄们，跟我再冲一次！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战马再次冲锋！
结果和上次一模一样，甚至红军溃散得更快。
骑兵的马蹄刚沾上高地的土，红军就跑了个一干二净，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等他们准备撤，人又晃晃悠悠地聚拢了回来，继续在山顶上耀武扬威，这次更过分，有人捡起石子朝他们扔，虽然扔不远，但侮辱性极强。
“哈哈哈，蓝军的骑兵就会跑吗？”
“没吃饭啊？跑快点啊！”
“马队长，你那马是租来的吧？怎么还没我跑得快！”
山顶上传来的叫骂和哄笑声，清晰地飘进每一个骑兵的耳朵里。
马彪感觉一股血首冲脑门，最后一丝理智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娘的！”他“呛啷”一声拔出马刀，刀尖遥指那个带头叫骂的红军连长，“传我命令！全军追击！今天不把这帮兔崽子的腿打断，老子就不姓马！”
“队长，将军的命令是……”副官还想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马彪的眼睛都红了，一夹马腹，“给我追！一个不留！”
三十骑不再犹豫，如出笼的猛虎，朝着西散奔逃的红军疯狂追杀而去。
而那些看似慌不择路的红军，却总能在马刀即将及体的瞬间，钻进一片林子，绕过一道山梁，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的劈砍。
他们一边跑，一边回头怪叫，引着身后的追兵，离那片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猎场，越来越近。
孙烈在指挥部里通过望远镜看到骑兵队竟然违令追击，深入险地，气得暴跳如雷，连声怒吼：“混蛋！快吹号！让他们回来！快！”
但，己经太晚了。
代表着骑兵队命运的号声，凄厉地回荡在山谷中，却仿佛成了为他们的莽撞送葬的哀乐。
蔡锷站在自己的指挥部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沙盘上那支代表蓝军骑兵的蓝色箭头，正义无反顾地扎入一片代表死亡陷阱的红色区域。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猎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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